大理寺卿:“……”
这是为了打压别人脸都不要了,连“一时糊涂”都能自认了,他还能说什么?也往自己身上糊块泥巴?他可还要脸。
但万阁老耍赖至此,终于别人也看不下去了,原来不敢如大理寺卿一般明站出来和他争执的这时也忍不住出声了,他们未必是多护持苏长越,只是万阁老如此骄横,一人可定科考名次,那要他们这些读卷官还有什么用?
欺人还罢了,可不能欺人太甚!
当下纷纷出声,而读卷官中的万党此时也不能装死了,既能成党,那利益就是捆到了一起去的,便不赞成万阁老的行为,已然到了这份上,也必得向着他说话。
两方就各执一词,争吵起来,万阁老依仗先帝,积威多年,同大理寺卿站在一边的官员虽则反对他,终究没有大理寺卿的傲骨勇气,气势上比万党弱,慢慢就叫压倒了下来。
皇帝高坐御座,将这情景一一收入眼底,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捡了个两方吵累了暂且安静的片刻,出声道:“既然众位爱卿决议不下,那就听朕一言,取个折衷的法子罢。”
吵得面红耳赤的读卷官们立时目光炯炯地望过来。
“第一二名不动,就依现行名次——”皇帝一边说,一边提起朱笔直接在卷上写下名次,而后拿过万阁老后补的那一份来,“探花,便是此人。”
万阁老不由喜动颜色,万党也尽皆欢欣鼓舞——争位次成功,可见万党势力不减,连皇帝也不得不让步!
皇帝朱笔不停,跟着便在苏长越的卷子上落下:“苏家子,传胪。”
剩下的皇帝就不写了,搁下笔道:“余着就依卿等所定罢。”
——只有三鼎甲的名次由皇帝御笔亲书,余者都不需要,皇帝多写了一个第四已是额外加恩了。
这回笑的轮到大理寺卿那一派了:万阁老费尽心机,堂堂宰辅大臣,不惜拉下脸面亲自发声打压后进,只差赤膊上阵——结果就把人家从第三名打压到了第四名!
简直要笑死人!
这还不如不争呢!
万阁老也傻了眼,但他机关算尽,这时再要寻话也寻不出了,他要压人的名次,皇帝也压了,难道还必要全依着他的意思,想把人压到几名就几名?皇帝都直接在卷上落了名次,他让皇帝把字涂了,再重写?
万阁老的脸再大,也还没有这么大。
更糟的事还在后面,皇帝接着道:“虽是一名之差,苏家子却从一甲落入了二甲,其父为国尽忠,朕心有不忍,便令他如一甲一般,直入翰林院习学罢。”
这是特旨苏长越不必经馆选,直接点为庶吉士了,虽不能如三鼎甲一般直接授官,但相比之下待遇真也没差多少,可谓是没有三鼎甲之名,但有三鼎甲之实了。
而且,从皇帝如此安排的反应看,很显然他是偏向苏长越的,让这么一折腾,说他简在帝心或还夸张了些,但毫无疑问皇帝对他留有了深刻印象,连状元都要差一筹,从这个意义来说,那个直接相授的七品官职倒在其次了。
大理寺卿将此作为己方的大获全胜,喜笑颜开:“皇上思虑周全,御下宽仁,真乃臣等之幸!”
他都能想到的事,万阁老如何想像不到?直愣愣立在原地,只觉想要吐血——因为他才想到还有一桩事,既然要强推,刚才如何不索性把自己的关系户推上去好了?
如今倒好,他的三个关系户一个都无缘三鼎甲,倒便宜了一个路人甲,万阁老一分钱都没有收着他的,倒叫他捡了个大便宜!
真是没有最糟心,只有更糟心!
他满腹心事快要憋死,皇帝已缓缓环视众人,“这里争执了这么久,想必外面的准进士们都等急了,速速着人去张榜,公示天下罢。”
☆、第90章
皇城长安门外,皇榜一经放出,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此时即将能换一个称谓的中式举子们追求又是不同,一甲自不用说,欣喜若狂,众人也皆羡慕不已;二甲也很不错,就进入仕途来说,是够用了;三甲就未免有些怅然若失的意难平了。
司宜春又吊了回榜尾,不过是吊在二甲的末尾上,列属二甲第一百三十八名,喜得哈哈大笑:“悬哉,悬哉,一定是文圣保佑了我!”
又替苏长越扼腕:“小苏太可惜了,只差一名!若是当面点选就好了!”
他虽没明说,但那意思是明摆着的:状元榜眼不论,但探花不知从哪朝哪代起有个默认的潜规则,差不多的成绩下,择年轻貌俊者取之,有的考官甚而会在会试后特意打听考生的年貌,殿试糊名时排出的探花若不能符合这个要求,会再进行调整,以苏长越的年纪相貌,不过一名之差,完全可以填补这个差距。
苏长越笑道:“司兄勿要玩笑,我能中传胪已是意外之喜了。”
“哼!”
他话音刚落,旁边便传来一声冷哼。
苏长越下意识循声望去,却见是个大约三十出头的青袍举子,国字脸,相貌寻常陌生。
虽不相识,但从他的反应里不难判断出他的身份,司宜春兴奋里言语不谨,先有一点冒犯,正叫正主听着,人家不悦也算情理之中。
苏长越便代为歉意地向他拱了拱手。
那人昂着头别过脸去:“国家取士,岂有取貌之理,文章才是千古事,我奉劝有些人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他这话在一片互道恭喜的欢腾中显得甚不合群,周围听到的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过来。
司宜春心头火起,便是他说错了一点话,苏长越也道过歉了,此人便不原谅,又不是有什么仇怨,不理会也就是了,何至于当场打人脸面!
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我也奉劝有些人,不要自视太高了!”
不过高了一名,口气倒像比别人高了一百名似的!
青袍举子大怒,张口欲斥,旁边一个来送皇榜的制敕房中书舍人还未走,先一步插了句话,问苏长越:“你是第四的苏家子?”
苏长越一愣,拱手道:“正是。”
中书书人摇摇头:“那确实可惜了,这探花原定的是你。”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眼苏长越,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回宫缴旨去了。
皇榜下的众人一片哗然:这是什么意思?有黑幕?!
中书舍人是天子近臣,众人不敢去拦他问个究竟,便把满溢着好奇的目光尽皆投向两个当事者。
gu903();这一看——确实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