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2 / 2)

她脑海中回荡着一个声音——

“失去前太子,为兄亦有切肤之痛。长兄与五弟早逝,四弟不良于行,六弟尚在稚龄,大伙儿得互相扶持。”

前世,二皇兄册封她为嘉柔长公主,赐她大量珍稀之物,软言抚慰,以致她放下戒备。

万万没料到,没几年,他本性暴露,不仅贪杯好色,秽乱宫廷,甚至在和亲前对她下手!

残存记忆中,有个迷离片段——她瘫倒在石亭内,动弹不得,泪眼绝望地看他提着裤子,笑吟吟走来……

当时,从旁悄无声息冒跃出,展臂阻挡他的男子,是谁?

宋鸣珂未来得及细究,一人跨入门槛,身穿紫袍,头戴乌纱折上巾,腰佩金带,另加一枚御赐玉鱼,正是异母兄长宋显扬。

他是年十六,眉如墨画,面如冠玉。

因身材高大,又着公服,更显老成持重,衬得瘦削的“太子”如幼童稚嫩。

对上他浅浅笑意的桃花眼,宋鸣珂暗觉怨毒刻骨,渗入骨髓,翻腾至脏腑、血肉、毛发,浑身皆被恨意腐蚀。

明明是冷凉秋冬之交,她背上冷汗涔涔,如起了一层鳔胶。

微微喘气,她极力从思忆中搜寻有关此人的信息。

——早产儿,七个月便生下来;因生母赵妃得宠,他册封为亲王时加恩越级;最初干实务有功,风头一度盖过太子;人前八面玲珑,即位后一改常态,手段狠戾……

宋鸣珂今生意在扳倒他,未料此时御前初见。

宋显扬禀报了有关黄河堤防要务,获皇帝嘉许。

他转而端量宋鸣珂,淡笑:“若知殿下要来,做哥哥的不该怠惰,咦……怎么脸色这般不好?”

“天气所致。”宋鸣珂哑着嗓子,勉为其难挤出一句。

宋显扬似是并不为意:“秋来干燥,我府上新制了梨膏,改日呈给陛下和殿下尝尝,聊表寸心,望勿嫌弃。”

“盛情厚意,深感惶悚。”

为让皇帝舒心,宋鸣珂勉强和他演绎兄友弟恭的和睦气象。

宋显扬话锋一转:“听说太子殿下在秋园讲学上大出风头,陛下必定倍感骄傲!”

皇帝来了兴致,搁笔发问:“还有这等事?”

“二哥说笑罢了!”宋鸣珂无比厌恶宋显扬那洋溢赞赏的表情。

“太子殿下过谦。”

她懒得与他虚以委蛇:“我还道在太学院能碰到二哥。”

“愚兄哪来的闲情逸致啊?都怪我鲁钝,秋来河道加固、城防调换,两件事撞在一起,已分|身乏术……”他摇头叹气,复笑道,“倒是殿下,年纪轻轻即懂得向名宿征询,‘取信于民’之道,并高谈阔论,引来数百人热赞,当真青出于蓝!”

宋鸣珂周身一哆嗦,暗呼不妙!储君不过是臣子!何来“治天下”之说?

这口蜜腹剑的宋显扬!有备而来?

先摆出忙于事务的姿态,证明自己务实苦干。

借着虚情假意关心父亲和弟弟,博取好感。

继而明示皇帝,他老人家健在时,太子已谋划拉拢民心、助长自身威望?

目下皇帝久病未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类的僭越之言,乃忌中之忌。

果然,皇帝闻言,本就泛青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据悉,举家迁至蓟关后,她膝盖承受不住北地苦寒,以致需拄杖行走。

此际,细看霍夫人雍容端丽,衣饰雅致,笑容慈爱,宋鸣珂眼底湿润,心下欣慰。

“自家人无需多礼,劳烦表姨辟一处安静楼阁,我有要事与二位表哥商谈。”她大步上前,嗓音稍稍嘶哑。

“是。”霍夫人恭请她入内,遵照吩咐迅速备好暖阁。

宋鸣珂只留余桐伺候,与霍家兄弟步往西南角,边赏雪景边扯了些家常事,忽有仆役匆忙奔来,满脸惶恐,请示世子急务。

“大表哥先去忙活,不必着急。”宋鸣珂凝步。

“实在抱歉,阿言你先陪殿下走走。”霍锐承歉然揖别,领仆从离开。

宋鸣珂目送他背影消失在转角,垂眸处又添三分忧虑。

“雪意袭人,殿下先移步至阁子吃口茶,可好?”霍睿言一如往常的温和。

宋鸣珂默然未语,眺望侯府内亭阁台榭、草木瓦石,有短暂失神。

昨晚,她彻夜未眠,于东宫书房秉烛翻了一夜书。

诚然,如宋显扬所说,大举南迁不现实。

然而她和太子兄长皆无实权,即便说服霍家相助,侯府能力有限,如何把损失减到最轻?

沉思中,她缓步向前,霍睿言默不作声跟随在侧。

骤风拂动二人衣袂,轻轻摩挲,若即若离;脚下踏雪如踩玉屑,铮铮之音此起彼伏。

他屡屡欲言又止,不时转头细察她的情绪变化,清澄眸光如有忧虑,如有抚慰。

余桐一反常态落在两丈之外,像是怕惊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