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胤帝脸上果不其然地显出震惊,他的手搭上祭文,那僧人却没有松手。
两人的僵持动作不大,但不代表旁人看不见。
众臣眼见着,却不敢多言。
景离站得笔挺,神情却懒散,漫不经心地看着化宝炉前的动静。
而他抬眸之际,冷寂的视线和景弈撞上。
四目相对,景弈无声地向他挑眉,病怏的脸上平添了一丝没来由的意气风发,像是胜券在握般。
景离冷嗤,低下头笑了笑。
祁胤帝龙颜微怒,他鹰眸瞪着那僧人,冷斥着问:“大胆道僧,你这是做什么?”
僧人笑而未语,侧身让出另一人。
一袭暗黄的袈裟垂地,徐徐站到祁胤帝面前,“陛下,别来无恙。”
祁胤帝抬眼看去,和他说话的人比起刚才那位,更白净些,所以眼角下暗红色的疤痕尤显狰狞。
倏地,他笑了,“徐嘉平,朕等你很久了。”
面上的惊色褪得一干二净,以帝王之姿审视着徐嘉平。
徐嘉平闻言,有些错愕地盯着祁胤帝。
事态走向似乎不太对。
祁胤帝看见他不应该震惊,然后质问吗?
他连说辞都已准备好。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祁胤帝还在笑,看向徐嘉平,“朕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
徐嘉平嘴唇翕张,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祁胤帝打断。
“你不要告诉朕,你来给朕送药?”
“……”
徐嘉平被噎,可思忖一瞬还是从宽大的僧袍中取出精致的瓷瓶,双手奉上,硬着头皮说道:“草民远在山南,消息滞后了些,前些日子才听闻陛下遭人毒害。山南有种草药,能缓解青蛊毒,但草民只是一介庶人,没有资格面见陛下,方才出此下策。”
挂羊头,卖狗肉。
祁胤帝饶有耐性地听完,右手缓缓抬过头顶,手腕微用力,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下一瞬,从大成殿外涌进无数穿盔戴甲的士兵,将方鼎旁的僧人团团围住。
祁胤帝接过徐嘉平手里的瓷瓶,目光如炬,“这药,是救朕,还是送朕上路呢?”
徐嘉平脸色果然一白,笑容僵住,“草民不敢谋害陛……”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祁胤帝沉声打断,“刘太医,你帮朕看看。”
第78章七十八一步不让
原本低着头的一众大臣中很快走出来一人,佝着背应道:“老臣遵命。”
众人看着刘和朔揭开瓷瓶的木塞,将一枚细长的银针慢慢刺入瓶中,等了几秒,银针拔出时,底端一片黑。
“启禀陛下,此瓶中乃是砒石。”刘和朔面带惊吓地看了看徐嘉平,转头对祁胤帝说。
徐嘉平一听,眼睛瞪大,将矛头对向刘和朔,“不可能,你胡说……”
“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在朝堂之上以储位悬权,上奏景弈入朝的陈中书、肖太守等人,曾是你父亲的旧部,受过你的恩惠。”
祁胤帝冷笑,扫视着被压住的僧人,宽大的僧袍在他们身上反倒显得紧仄。
看模样,与吃斋念佛的僧人并不搭边,更像是习武之人。
“想旧戏重演?”祁胤帝目光像把剑,狠狠地将徐嘉平内心的想法剖析,让他无处遁形,“朕当年没以谋反之罪将徐氏斩绝,只因徐嘉柔一人的哀求。而今时今日,你觉得朕还会手下留情吗?”
嘉柔,是端懿徐德妃的闺名。
祁胤帝声音有些苍蔫,他凝着远处的通天烛快要燃尽,香灰飘了满地。
可那些前尘往事,好像怎么也烧不灭。
他从小便见识帝王家的冷漠和身不由己,却还是不可遏制地对一个千不该万不该的人,动了真情。
祁胤帝知道徐嘉柔和齐王两情相悦,但他不惜用卑劣的手段将徐嘉柔从齐王身边抢过来,囚于深宫。
他给尽徐嘉柔后宫人人艳羡的宠爱,换来的却是背叛。
东窗事发那天,从不肯向他低头服软的徐嘉柔跪在他脚边,哭得梨花带雨。
那双杏花眼里噙满泪水,徐嘉柔第一次握住祁胤帝的手,“臣妾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饶了徐氏……”
祁胤帝痛得笑出声,捏着徐嘉柔的下巴,迫使她看自己。
“你凭什么认为朕要依你?”
徐嘉柔抓着祁胤帝的龙袍,水雾朦胧的眼眸里写满凄楚和哀求,“陛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