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端正地站在一旁,答话的语气始终都极其镇定。
“当年宋家满门皆死于臣之手,若那女娃当真还活着,想必要将臣当成仇人,找臣来报灭门之仇了。陛下您知道的,臣没有理由为自己埋下祸种。
况且,臣做事,一向不会徇私。”
明宪宗道:“是啊,你和宋家那个女娃,可是有灭门之仇的。”
汪直不知他这句话是重复,还是提醒,又或是威胁。
但他明白,他此时境地十分危险。
幼恩的境地亦是十分危险。
故而他动了自己早已安排好的一个棋子——秦蓁。
秦蓁是他早些年从死囚狱中带出来的,那时他见她与幼恩生得极像,便留了她一命。
这是他在暗地里为幼恩养的一道保命符。
也是他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动用的一枚棋子。
如今已到了不得已的时刻。
他只能让这枚棋子重见天日。
陛下已在宋家一事上生疑,势必会命人去详查宋家当年那个女孩的下落。
幼恩便是当年宋家宋玉之女宋卿卿。
他不敢保证幼恩绝对安全,也不能保证陛下的人不会找到苏家。
他只能把秦蓁送进苏家。
这样一来,即使是陛下查到了苏家,也不会怀疑到女扮男装的幼恩身上。
秦蓁是他安排在苏家的保命符,也是幼恩的替死鬼。
她死,则幼恩生。
——
苏庭终于明白其中缘由。
他声音忽然变得很低:“督公为幼恩送了一道保命符,那督公您自己,又该如何?”
汪直微微垂下头,语气亦是很低很低。
“那日陛下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朕素来只用良物,这香已不能再用了,弃了罢。”
他哪里是想弃掉那香。
他分明是想弃掉西厂,弃掉他汪直。
陛下他,已有了新的香炉,已选好了新的能用之人。
而他汪直,终有一日也在别人的棋局上,成了一颗弃子。
苏庭握紧拳头,忽地跪在汪直身后。
“督公生,则我生。督公死,则我死。”
“我不会死。”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陛下下了一盘棋,拿走了我和王越手上所有的兵权,又命我赶赴南京,将王越留在延绥。他以为,如此便能高枕无忧。”
可朝廷动荡,战乱连连,百姓苦不堪言。
哪里是他汪直一人之罪?
他守天下,护百姓,忠君王。
自入宫以来哪件事不是为了国。
最终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明宪宗赢了这盘棋,而汪直,早已没了布局的精力。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活下去。
活在众臣的弹劾下,活在陛下的猜忌里。
“督公即是被派往南京,今出现在东昌府,若是被陛下得知,怕是又要怪罪于您了。”
“我今日出现在这里与你会面的事,他一定会知道。”
就算他现在不知道,汪直也会让他知道。
只有他知道了这件事情,秦蓁才能替幼恩,死在陛下的手上。
只有她死了,宋家的事才能彻底画上句号。
苏幼恩才能彻彻底底地成为苏家人,在这浑浊的人世间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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