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母亲刚走,卫玲珑来了。
魏檀玉恰好坐在案前画画。这几日卧床,魏檀玉想了一下那天发生的情景。从早上出门时,自己只碰见了卫玲珑一个人,之后就进了太子书房。虽然在太子书房翻了许多文卷,还碰了书房墙壁上的画。但那些东西,太子每日也会触碰,难不成太子会在自己每日碰的东西上下毒?虽然那毒在神医口中不危及大人的性命。如此推测,魏檀玉总觉得卫玲珑给她下毒的嫌疑最大,而且,以小人之心揣度,她也有动机。
“姐姐好些了吗?”卫玲珑站在她面前,坐下瞟了一眼她的肚子,又笑道:“姐姐的肚子已经有些出来了,上次还没见显身。孩子长得可真快。”
魏檀玉回笑,试探道:“是啊。我这个做母亲的无能,差点没保住他性命,他或许是察觉到呆在里面不安全,就想快点长大出来。”
卫玲珑神色如常,笑道:“孩子能到肚子里,说明和母亲前世都有不浅的缘分。医女之前说姐姐有流产的先兆,可是这个孩子还是留下来继续陪着姐姐,想来跟姐姐一样,会是个有福气的人。”
“我只希望他能平安,福气什么的都不重要。”魏檀玉见她一点不慌乱,没有流露出半分心虚的样子,心想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吗?又问:“妹妹来找我是有何事?”
卫玲珑不急着回答,只是看着她,看了一会,视线落到她面前的画上,问:“那天,姐姐进太子书房,有没有看到墙上的画?”
魏檀玉点头:“太子书房里的秘密,你难不成都知道?”
“我知道有秘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秘密。只是有一天偶然间,我撞见太子用手在摸墙上那幅画像上美人的脸,那是姐姐穿着贵妃服制的样子。我不知道太子殿下从哪里得来的这样一幅画,画上的姐姐栩栩如生,就连姐姐怀里那只猫,也跟活的一样。但是我仔细回想了下那幅画,那是太子殿下的手笔。可是他为什么要画姐姐穿着贵妃的衣裳呢?难道是殿下幻想着以后做了皇帝,要封姐姐作贵妃?我始终不理解,不知道姐姐自己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
魏檀玉缄口不作答。
“后来,又一次偶然,就是在不久之前,我看见太子殿下书房去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位不速之客,乃是当今国师,我听见他对太子殿下说,杀了姐姐你。”
魏檀玉抬头看着卫玲珑。她神情正专注。从自己发现的那些书信上看,太子和延机也是早就有了勾结。卫玲珑应该没有说假话。
“可是太子殿下拒绝了国师。国师就说,如果太子殿下不杀了姐姐,他就不会……替太子殿下控制住陛下的心智——”
魏檀玉站起身,脱口制止她:“玲珑,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呵呵——姐姐怕什么?”卫玲珑拉着她衣袖坐下,毫无惊惧之色。“这里是东宫,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更何况,这是在姐姐房中,此时只有你我姐妹二人,还怕传到陛下耳朵里吗?”
“玲珑。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姐姐猜太子殿下怎么说?太子殿下说,此时还不是杀了姐姐的时候。因为姐姐怀的是秦王的孩子,留着将来或许在对付秦王的时候有用。”
魏檀玉闭上眼睛,攥紧了拳头。“所以,你纵火让我有机会进入太子书房,到底是为什么?实话告诉我。我不想再听你拐弯抹角。”
“好。那玲珑就坦白告诉姐姐。玲珑想太子那书房里一定有他和国师往来的秘密。玲珑若告诉你玲珑发现的这些,怕你猜忌玲珑,怕你不相信玲珑说的话。玲珑想让你亲自发现。你所处的东宫,有多危险。姐姐啊。我不知道你当初走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这里危机四伏。太子殿下步步为营,秦王手里纵有二十万大军又怎么样?他能违抗陛下的旨意不撤兵吗?你的孩子生下来,太子会放过他吗?太子都已经知道了孩子不是他的,要拿你母子性命要挟秦王,你却还想着如如何在这个虎穴里寻找证据给秦王传信?和太子相争,秦王必败,等国师彻底控制陛下心智,陛下神志不清时,会写下传位于太子的诏书,太子很快就要登基了。”
“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做?”
“我若是姐姐,就想办法逃出去。”
“逃?我怀着孩子,能逃去哪?”魏檀玉淡然微笑,“我哪里也不去,玲珑无需为我担心。太子既然说了,此时不是杀我的时机,那我呆在东宫是最安全的。逃出去,颠沛流离,伤了孩子不说,也未必能逃出太子的掌控。就算能避开太子,也难保那国师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千方百计要对我和孩子下毒手,你说是不是?”
便是这个笑容,让卫玲珑内心怵怕起来。卫玲珑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镇定,寻常女子,经这样游说,很难不感到惶惶不安,面如土色。而她不仅镇定自若,更是在危险复杂的形势中分析出最有利的生路。三言两语,字字说中要害,让人无法反驳。
“妹妹,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你这份情谊,我记下了。可我不想连累到你,从此你就不要与我来往了吧。红蓼——”
红蓼走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送良娣出去。”
卫玲珑站起身,快步走了。出门后绿云和惊枝迎上来,见她脸色苍白,询问她可是身体不适,卫玲珑摇头,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像今日这样不堪。内心升起了对自己的鄙夷。
两个多月过去了。飞霜殿里的皇帝虽然沉迷丹药,可并没有像太子说的那样,逐渐被控制心智。太子有些焦急,尤其是五万大军撤回抵达长安之后,一因五万大军被撤回,太子心里的底气和迫不及待就多了一分,二因怕皇帝突然清醒下旨要秦王回长安,那此前的计划就要因此改变,事情变得复杂和棘手了。
东宫的密室,国师释逻准时出现。“太子殿下急着唤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太子道:“父皇什么时候才能下旨传位于孤?”
“哦?原来太子殿下急着想做皇帝了。那……魏檀玉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死呢?”
太子很是不解。“孤已经说了,留着她还有用处。你为何如此恨她?孤觉得,你对她的恨甚至超过了对你恨之入骨的秦王。”
释逻笑了笑,道:“我恨她像只狐狸精一样能左右男人的心,太子殿下也已经被她迷住了。太子殿下在欺骗我,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杀她!”
太子被激怒,拍案而起:“国师——你可不要忘了,你能有今日的身份,都是孤帮你的!你不过是一个臣子,你没有资格用这种口气跟孤说话!”
释逻大笑:“没有资格的是你,太子殿下,没有了我的帮助,你无法坐上这个皇位。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实在是愚蠢——”
“你——”
“不信啊,拭目以待。”释逻拍拍太子的肩膀道,“不肯听我的话,那你就自己去下这个毒手。褚荀啊,我送你的画,你可还喜欢?有没有觉得一丝眼熟?”
“大胆,你竟直呼孤的名讳?”太子此时深感面前这人是一匹可怕的狼,又懂得奇门邪术,近乎人间妖孽。自己这是养狼为患,此人不除,将来就是自己坐上了皇位,此人也是极大的威胁。
“喜欢就多看两眼吧。或许你很快就没有机会看了。哈哈。”说完,释逻很快消失了。
太子回到那画前,盯着那画看。画上男子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脚边蜷着一只白毛的狐狸。那妖孽可恨是可恨,可有一句话却说准了。这画看着确实眼熟。可是自己不可能穿这种衣裳,这显然不是大越这个朝代的,而且自己也不会养狐狸。
此时此刻,太子改了主意。在篡了皇位之前,得先除了延机这妖孽,因为他太可怕了,一个控制不了无法驱使又知道自己很多秘密的人,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很快,太子心生一计。
早朝后,太子到飞霜殿看望皇帝,皇帝嘴里嚷着说要喝长生不老的药。
陈缇端进来,太子接过,说要亲手喂给自己父皇。陈缇退到一侧看着。
太子拿起汤匙,趁皇帝不备,用指甲将玉扳指下藏着的药弹入药汤里,再用汤匙迅速搅拌化开,喂到皇帝嘴边。哪知皇帝却一把推开他,突然瞪着眼睛看着他道:“秦王?秦王回来了?”
“父皇,是儿臣。”太子解释。
“是太子啊。秦王呢?”
“父皇让四弟出征了。四弟在边境抵御羌寇。”
“那让秦王快些回来,朕有重要的话要跟他说,传旨,让他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