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朗病了,没来由的病了,不是心病,而是真病,从墓园回来第二天起床晚了,浑身无力不知道是在墓园受了点风寒还是换季天气干燥的原因,浑身发烫应该是感冒了,摸索着起床的帅朗闷了两口白酒,强支撑捂着被子睡到了中午,没成想出了点汗身体更虚了,一点没有好的迹像反而更重了。
老规矩,小病身体扛着,大病,自己扛着。
找了件厚衣服裹着去小区外不远的许大夫小诊所里,勉强能应付头疼脑热的许大夫照例是老规矩处理,不是清开灵就是青霉素,输液瓶子一挂,还不忘叮嘱你输完喊他,挂下一瓶
蜷缩在沙发上的帅朗对这里也算一个熟悉的地方了,但凡头疼脑热每年免不了和小诊所打上几回交道,或许就是换季的缘故,破破烂烂墙色斑驳的小诊所里这间同样破烂的输液房,一圈钢筋焊的简陋架子上挂手榴弹一般地七八个瓶子吊着,沿着沙发一圈坐满了脸色或忧、或痛、或难受、或迷瞪的爷们,俩位神情有些呆板的爷们,帅朗隐约认得出是在胡同卖菜的和那位熬糊辣汤的;另外一位胖婶一身赘肉一个人差不多占地两人的位置,街边炸油条的;再剩下的却是不认识了,不是小区里住户就是来中州做买卖的小生意人,这些人很好辨认,因为奔波留在鬓间的风霜,因为辛劳留在脸上的愁苦、因为贫病留在眼里的忧色,每每看起来总是让人心酸,身处期间帅朗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会觉得那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自己。
病了,容易消沉,容易放大身上的痛楚,蜷缩在破旧的沙发上、身处在破旧的小诊所里,暖暖的阳光驱不走心里的孤寒,昏昏欲睡的帅朗有点想小时候发烧感冒,总有一双温暖的手不时探着自己额头的温度,抱着哄着自己喂一口药再吃一口糖,那是奶奶,那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可那个人已经不在很多年了;有时候也想妈妈,虽然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有时候也想那位粗暴老爸,再粗暴也是亲爸,甚至于帅朗有时候冲动想回家,想见老爸,那怕再挨揍也比孤独在外漂泊要舒服不知道多少倍,不过想想家里已有的后妈,看看自己混的得性,又暗暗打消了这个念头。两年多了,很多次期待老爸会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怕像小时候是打是踹都比这两年不理不睬强,无数次的失望之后,每每想起父亲,不自觉地会归咎在自己身上,或许真的伤父亲伤得太深以至于他真不想再见这个儿子了,否则他当警察的,想找应该很容易找到自己。
病了,就很想很想那种一杯热水、一个药片、一句问候的关怀,而这些对于漂在城市里的帅朗无疑是一个奢望。
也因为病了,对于身外的事就淡了,没有想起前一日还想入非非的小学妹;也没有想起和古清治的约定。更没有想没着没落的工作,输完液回家又是抱头就睡。晚上被哥几个强行拉起床了,糊里糊涂起来才知道是哥仨送温暖来了,胖田园煮了碗挂面,打了俩鸡蛋,老大韩同港带回来一堆好吃的,和平果硬摁着不太想吃东西的帅朗,三个哥们看着帅朗吃完,那一碗吃得,让帅朗心里暖暖的。
一病就是三天,帅朗来回于租所和诊所之间,过得浑浑噩噩,三个哥们轮流照顾着,一到晚上,平果买菜,田园做饭,韩老大洗碗涮筷,每每让坐享其成的帅朗有点羞赧。
同样是因为病了,会更敏感地感觉到来自身边的温情,这座城市里仅剩的那么点温情每每总让帅朗感觉到如此地弥足珍贵。
愚人节刚过,天气愈发地开始热了,这一个周日兄弟几个商量着会餐,输了四天帅朗终于又挺过来了,快到中午,输完了液,刚刚拔了针头还摁着手背后帅朗给许医生结完了账,还没走平果倒来了,进门就装模作样搀着帅朗献殷勤,帅朗笑了笑问着:“哟,不用伺候的这么殷勤吧还迎接上了”
“不是田老屁在屋炒辣椒呢,呛死我了。”平果嘻笑着道,两人肩并肩,帅朗随意的揽着小平果,几个人里就数小平果看着机灵,不但人长得机灵,嘴也甜,出了诊所就恬着脸问:“二哥,我这两天可鞍前马后伺候得你舒坦了啊,你说吧,怎么报答弟弟”
“嗯,不错非逼着来世结草衔环去找你呀”帅朗开了句玩笑,看着小平果得意的样子,没准在泛着什么鬼心思。
“得,你这病好了,又开始忽悠兄弟们了,我就喜欢你生病那样子,乖得跟个哈巴狗样,一言不吭”
“有这么形容哥的吗老烩面馆不想让我请你了吧”
“哎,别别要求不高,随随便便请一顿就得了”
小平果终于表明心迹了,要求确实不高,两人边走边聊着瞎扯着,小平果倒想起个什么事来了,问着那天帅朗说招蝙蝠的事,一问这个帅朗惊讶来了,追问之下,敢情这东西早上网传得沸沸扬扬了,这一惊顿时想起了和古清治那趟子约定,快步走了回了光明里小区。
家里饭已做就,韩同港和田园窝在卧室里讨论着什么,帅朗和平果凑了进来了,却发现二人坐在电脑前,韩老大一扭电脑屏幕笑着介绍着,来看看,本年度最牛x和新闻,一夜红遍大江南北。
帅朗定睛一瞧,一个很吸引眼球的标题阴宅“楼王”横空出世、世纪葬礼耗资千万,图片的配幅是绵延的车队,攒动的人头、巨幅的遗像、高大的棺椁再加上鞭炮燃放后的硝烟和满眼的花圈,从图片上都看得出葬礼的豪华,粗粗一览报道极尽渲染葬礼所用车辆、人员、费用,以及葬地的豪华,大致一看文字,看到名流纪念墓园字样的时候,帅朗笑了,这东西已经在预料之中,似乎,似乎某人因为这事还欠自己十万块哟
“268万,我靠钱给我,我躺里头得了。”田园耷拉着嘴唇,被这个豪华的葬礼吓着了。平果嘿嘿笑着挑刺道:“田老屁,你都躺里头了,还要钱干吗不如钱给我,你躺那儿得了”
“找抽是不哥昨个收了张假钱正郁闷着呢啊。”田园捋着袖子吓唬平果,平果自然不惧,二人一拌嘴韩同港生怕这两货闹起来没完,一拔拉一边一个,笑着解释着:“这事我们报社昨天就报道过了,是华泰汽贸的老总葬礼,牛大了,中州现在好像七辆还是八辆兰博基尼,去了一半,送葬的队伍从新郑开始,用了六十九辆车,全是好车国产车都停在镇里没好意思到现场显摆,据说当天镇派出所不得不出动警力维持秩序,两个镇的花圈、纸秧、鞭炮差不多被华总买空了”
“炒作”帅朗迸出一个词,大病初愈的脸上泛着几分自信。
“是炒作,现在什么都炒。”韩同港道着,想起个事了,话锋一转道:“也不是全是炒作,中州日报不报道走马岗老福山一带出现蝙蝠大群聚集吗,专家指出说是因为天气干旱,周边生态环境因为机场建设遭到破坏所致,不过民间传说是呀,之前这位老总请了一位民间高人催福催官招来的蝙蝠,什么蝠和福同音,正应了千蝠所聚、福人福地之说,那名流墓园的墓地均价已经超过二百万,现在是骂声一片呀”
“专家那话能信呀他们说是这个原因,那这个原因基本就能排除。”田园插嘴道,平果一附合,韩同港被逗笑了。
“没有什么原因,还是炒作。”帅朗笑着道,依然是预料之中,肯定要拿这个噱头炒作的。
“唉”田园眼睛一愣,想起什么事来了,拽着帅朗:“哟哟哟,忽悠哥,那天晚上,这这这不你说的吗你未卜先知啦”
“对呀,前天,大前天,是啊,二哥进门就说招蝙蝠下火锅来了,我刚才问来着。”平果也想起来了。
“呵呵我也是道听途说的,现在报纸太不严肃了,这些逑毛事也刊载。”帅朗道,看着韩同港翻网页,随口问着:“卖出多少”
“卖出一个就了不得了,还卖多少”韩同港大眼瞪小眼,道了句。
“什么”帅朗不信了。
“就能卖出去也得过了这个风头,谁有钱敢在这个风头上显摆,找骂不是”韩同港自然而然地说着,报社出来的看样对此事比身处事中的帅朗有要一份旁观者清的眼光,指摘道着:“就因为这个阴宅楼王的事呀,炒得沸沸扬扬没起到其他作用,倒把高档墓地的价格整个拉升了,而且这几天传说闰月年宜入坟,又加上市郊走马岗、老福山频出异象,都说今年适宜掘坟,我听说生坟预订已经成风了啊,从郊区蔓延回市区了,我们报社老大先给他们家老俩口在青龙订了墓园,据说现在得排队,墓地严重脱销就剩市、郊、县、区的小墓园还有预订了”
“老大,什么是生坟”平果白痴了,田园一巴掌扇上来教育着:“笨蛋,就是活人坟,先订好地方,嗝屁了直接躺进去。”
“有病呀,现在人什么都敢想,连死也想。”平果咧咧了句。
“活的不耐烦的还真多啊。”田园也大惊小怪了。
两个人辨着打着口水仗倒都忘了一桌子菜摆着呢,回头一瞧帅朗的脸色变得肃穆阴鸷了,这倒把韩同港吓了一跳,拽着田园和平果别胡扯了,关切地问着帅朗道:“帅朗,还不舒服啊要不再打两天点滴,你这常不病的人,一病了就特厉害”
“哦不不没事,翻翻,看看还有什么报道”
帅朗胡乱应了句,心里却是比一无所知乍见这个世纪葬礼的震惊还大,隐隐约约觉得抓到了什么,可蓦地又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确实过于自信,肯定还有一个大猫腻根本没有发现。
“哎这个大水贴不错很有代表性中州吧里的,现在随便一搜都是相关阴宅的报道,跟成疯了似的”
韩同港搜索到了,娴熟地点开了,生怕帅朗不舒服似地把椅子让给帅朗坐下,帅朗一坐,两眼直勾勾地盯上了。
这非官方的贴吧就乱了,葬礼的照片,黄昏漫山蝙蝠的照片,有豪华葬礼搬来的报道,有从不知道什么粘来的诡说,把这招蝠一事差不多说成中州第一大谜了,猜测纷纷,莫衷一是,基本都归到非自然的神秘力量在作祟,于是又是“闰月年”宜葬,过了这村就没店了,赶着让大伙掘坟进地一般;还有客观点的,大量罗列着数据证明中州的的墓园根本不够七百万人口未来十年的使用,而且在未来数年民政部门已经没有相关墓园的审批,危言耸听地传达着一个信息:死了只能往货架上放最后这个论调让帅朗很熟悉,一下子想起古清治那天的口吻了,没错,那是别有用心的论调。
“看这个这个,这个有水平”
gu903();“这个,这个说得好,华楼王这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