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源二十八年夏末,皇三子瑞王造反被正法,皇二子庆王在诛逆过程中谋杀先帝被就地诛杀,史称“双王之变”。
“双王之变”后,晋元帝拼着最后一口气立下遗诏,传位于宁郡王谢知晏,此诏一出,满朝哗然。
而更令人哗然的是,在新君继位的前一天,宁郡王竟下令禅位于其兄谢昱,而后便不见了踪影。
江山旁落他姓,朝中自然有人不服,尤其是以安王为首的皇室宗亲,尽皆质疑起了新君诏令的真实性,朝堂上一时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但吵归吵,争归争,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安王等人到底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后不得不咬牙接受了现实。
……
是夜,金水河,某只不太起眼的乌篷船上。
沈宜欢一边剥着手里的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发问:“你真不打算留在京都啊?”
“不了。”谢知晏摇头,语调难得有些轻松。
沈宜欢闻言就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了,他分明差一点就得到想要的一切了,可是现在他居然将唾手可得的东西悉数放弃了,可见人的心思确实是极复杂的东西。
谢知晏当然知道沈宜欢在可惜些什么,但他却没解释什么,反而低头轻啜了一口杯中的清酒。
二人都没再开口,一时只余船划过水面的淡淡波声,夜风略过乌篷船的“沙沙”声。
晚风静谧,夜色撩人,船中二人各自想着心事,气氛竟奇异地和谐起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谢知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今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猛然被问及今后的打算,沈宜欢愣了愣,许久才道:“其实我还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可能会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吧,比如经营好我的酒店?或者写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嗐,谁知道呢,反正总有事做就是了!”
沈宜欢这话听着挺像搪塞的,但谢知晏却没深究,也没追问,只点头道:“有事做便好。”
说罢这话,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两人好似突然就没了话说。
沈宜欢见状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谢知晏,我大概也要离开了。”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谢知晏听后很明显地怔了一下:“离开?你刚刚不还说要好好经营……”
话说到一半,他恍然想起沈宜欢的来历,剩下的话就这么被卡在了喉咙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见他已经猜到了,沈宜欢心里的石头反而落了下去,笑着道:“谢知晏,这些日子谢谢你啦,虽然我知道你救我、帮我并不是因为我这个人,但此番能够认识你,我还是觉得很幸运。”
这是告别的话,谢知晏听出来了。
她应该是真的要走了,而且还是那种,上天入地,寻无此人打离开。
这一刻,谢知晏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原本以为要离开的只有他,却没想到,原来他们谁都不会留下。
谢知晏忽然有些怅然,但他向来是个内敛的人,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也终是说不出多余的一个字。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说:“以后再写故事的时候带点儿脑子,别又创造出一堆怨灵出来。”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沈宜欢定然是要生气的,但或许是这次异世的经历让她成长了,也或许是离别在即,人会下意识变得宽容,总之她这次不仅没有生气,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好。”
沈宜欢忽然变得这么听话,谢知晏一时还挺不适应的,但他没有办法表达出自己的这份不适,便只能低着头继续喝酒。
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谢知晏,沈宜欢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咽了回去。
此时此刻,她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也不能说,于是她也只能端起手边的茶盏,以假装喝水的方式来驱赶眼前的尴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水面渐渐升起一层薄雾,谢知晏这才仿若被惊醒一般,喃喃道:“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是啊,也不知道这金水河的日出好不好看。”沈宜欢笑着接话道。
这些话本是随口一说,但谢知晏听后却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想看看吗?在你离开之前。”
沈宜欢其实并没有那么想看日出,但此情此景,听着这样的话,看着眼前的他,她的心脏还是不可自抑地漏跳了一拍,于是那拒绝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也好。”沈宜欢道,“反正这会儿回去和天亮之后再回去也没差什么了,终究是逃不过一顿骂的,还不如索性遂了自己的心意。”
这话一出,沈宜欢和谢知晏都笑了。
他们都想起了那次从密山镇归来被镇国公当场抓包的事。
说起来,那些事情明明才发生没多久,却又好似已经过去了好多好多年,偶尔想起,竟全都成了回忆。
也许有朝一日,他们也会成为彼此的回忆吧。
谢知晏如此一想,心中顿时有些堵得慌。
摇了摇头,努力甩掉心口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谢知晏淡淡道:“那就看看吧,我陪你。”
“我陪你”三个字,谢知晏说得极轻,轻到有那么一瞬间,沈宜欢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下意识侧目看他,却只看到他弧度优美的下颌线和那紧抿着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