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这木桶还跟过夜前一样,干干净净,一点湿痕也没有。
两名军士在旁边守卫,不让人靠近触摸,但周围还是挤满了人。
一个木桶当然没什么好看的,普通民众好奇地过来张望了一下就走了。但是对于木匠来说,不用桶箍,单靠榫卯能把木桶的防水做到这种程度,这手艺简直绝了好吗!
老师傅能做到这种程度都不愁没大生意接,而它出现的地方还是徒工试,是没出师的学徒娃娃做的!
“的确厉害,也不知道是哪个木场出来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大木场了。”
“悦木轩、仪程坊、东都木坊,不是这三家里的一个,我跪下来管你叫爸爸!”
一群木匠口沫横飞地讨论他们的来历,后面旧木场的徒弟们个个都是想笑又不敢笑。
“有点爽。”
“回头张榜出来,要知道许问是五级工坊出来的,那个人是不是真得管别人叫爸爸?”
“好想看哈哈哈。”
人群中吕城没有笑,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小工坊是大师傅的脸面。
但是谁又能知道,许问的成绩跟姚氏木坊的大师傅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一个帮工师傅调教出来的
同时他一直有一句话想说而没说出来。
无水榫,那不是姚师傅的独门绝活吗?
师兄弟们美滋滋地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们回到昨天晚上那家面馆,老板正在忙,一见他们就迎上来上下打量。
“看不出啊,小小年纪,活做得真是老道。”
他夸奖了一句,所有人的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甚至还有点激动。
许问看见他们的表情,突然回忆起了自己刚刚开始工作时的情景。工资当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工作过程中获得的认可。
古往今来,不管在什么世界,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啊
“就是有点,有点不大好,好看。”许三有点惭愧地说。
昨天晚上工作得太兴奋,觉得自己修的椅子哪哪都好,现在回头看,发现好几张桌凳做得有点不大细致,有些地方榫头都露出来了。
“这点算什么。而且桌子凳子,结实就好!我试过了,太结实了,比以前还结实!”老板眉花眼笑,非常满意。
接着,他果然又给他们介绍了几个活,基本上都是他的同行,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的面馆或者饭店,位于县城的不同位置所以竞争得不算太厉害。
这样的馆子,几乎每家都有要修的桌椅。许问他们收费便宜,手艺着实不错,老板推荐出去也很有面子。
要修理的地方位于于水的不同位置,旧木场的学徒们也因此分成了几队。
许问捏了捏怀里的荷包,问道:“哪家离书画店最近?”
“甘棠兄,你偏狭了。”
中年人就算皱眉的时候表情也格外温和,他对着朱甘棠摇头,很不赞同的样子。
此时,他们正站在那张榉木海棠拔步凉床的旁边,朱甘棠刚刚给他讲了这张床制作的前因后果,最后说了自己对它的一些评价与看法,没想到招来了中年人这样一句。
朱甘棠也没动怒,对着中年人作揖道:“裘兄教我。”
“据你所说,这张床是一天之内完成的,有了这个,又何必强求其他?”中年人继续摇头。
“怎么能不强求?绝品书画,本应有更高要求!”朱甘棠有点激动。
“但这不是书画。”中年人依旧温和。
“但是”
“书画是用来欣赏的,床,是用来睡的。”
中年人一边说,一边掀下衣袍下摆,坐到那张床上,又躺了下去。
“结实无声,大小合宜,是张好床。”中年人平躺在床上,甚至闭上了眼睛。不过只过了一会儿,他就翻身起来了,“就是没铺被褥,有点硬。”
朱甘棠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中年人抬头看他,眉眼温和,问道:“甘棠兄,你要去躺躺看吗?”
朱甘棠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说:“当然。”
他也躺了上去,闭上了眼睛。
天光透过海棠花格,在他脸上投下幽然的图案。
“是张好床。”朱甘棠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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