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这时候完全没去猜测方觉明的想法,他就是在很认真地看他们画出来的草图,对照眼前的实物,估量他们是在哪个地方遇见了难题。
这个困难显而易见。
一方面是从他们的角度很难看清楚这个斗拱的结构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斗拱有凹槽和交叠的部分,这部分不进行拆分的话,他们很难判断出这部分的深度和厚度。
当然,这点对许问来说完全不是难度,在他眼前的那个建模图里,这个结构本身就是可以拆分的
“嗯,我知道了。这个斗拱其实是这样的一个形式。”许问点点头,直接开始在那张图上进行修改。
方觉明他们很谨慎,宁可不做,也不乱来。
所以这张虽然是草图,但只有缺少的部分,没有错误的部分,许问要改,只需要在原有的部分上进行添加就可以了。
许问先把整个图全部重新画了一遍方觉明画的是斜侧面,他补全的也是斜侧面。
“嗯?”方觉明提出了疑问,“这个翘的厚度,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听见“翘”这个字,许问看了方觉明一眼。他记得不久前狄林他们说到斗拱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字。
“你学过大木?”许问问道。
“嗯学过一点皮毛,只能说是蹭的。”方觉明抿了抿嘴,说。
“学到什么程度?”许问问。
“大概知道它是什么,做什么用,各部分可能叫什么名字。”方觉明说。
这正是许问欠缺的。
“那好,我都不知道,你正好可以教我。”许问说得理所当然,完全不把各家族各帮派的隐秘当回事儿。当然,这种也算不上隐秘什么的就是。
“这个翘的厚度其实我没有测出来。”接着许问又回答起了方觉明先前的疑问,“从这个角度的确没法测量,所以你看,我在这部分画的是虚线,做一个暂定的意思。”
方觉明恍然点头。
“现在我重画一遍,你来告诉我我画的部分叫什么名字。”许问说。
方觉明紧盯他的手,只见他先把纸翻过来,露出背面。
京营府提供的纸是特制的,厚而粗糙,用炭笔在上面画线,有点像素描纸的感觉。所以翻过背面来一片空白,并不透墨。
许问先横竖画了两条直线,在上面打上格子,定下了尺寸。
方觉明看得清楚,瞳孔微微一缩,暗暗地握了握拳。
许问没有用尺子,就是凭空画了两条直线,在上面打了一些点。
先不说这两条线画得极直,真的就像是尺子比着画出来的一样,他那些点也打得刚刚好,每寸一隔,也真的就像是尺子比着标出来的一样。
方觉明对尺寸也很敏感,也是定线戏好手,但他扪心自问,要像许问这样轻描淡写不带一丝烟火气,还真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许问自己则完全没把这个当回事,一边画线一边解释:“我记得你们这个任务要求的是十一的比例,我们先把这个框架定出来,后面可以直接拿这个当标尺,在上面绘制详图。”
“嗯。”方觉明闷闷地应了一声。
接着,许问把整个斗拱的轮廓线画了出来,全部都是虚线,但只这一下,就让方觉明眼睛一亮。
许问画得非常准确,完整斗拱的基本形态已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之前他们没画出来的一些细节也包括在内,而且让方觉明感觉的确就是这样没错。
“这是大斗的侧面全形。”
方觉明想起许问之前对他讲的话,知道许问能画出来是因为对结构和数字的敏感,也就是每天晚上教他们的那些东西,其实对斗拱本身是不懂的。
他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优越感,反而越发有些“敬畏”。
许问什么都不懂,还能画出这样的东西来,他多少是学过的,却只能拿着任务去“走后门”。
他定了定神,开始依着许问之前的话给他解释。
gu903();“京营府的老人们把这个叫铺作,其实在咱们江南路那边都是叫斗拱的。斗指的是那个垫块,看,就是斗的形状,因名而生义。拱指的是弓形的短木。你现在画的这个叫昂,当时师父说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部分,但为什么关键,他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