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边的是沈继海,他这会儿气得胡子都在抖,手也忍不住的直哆嗦,铁青着一张脸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模样。最后跟着的是覃氏,她虽也是又气又急的,但好歹还有最后的理智,亦步亦趋的跟在沈继海身后,就防着他一个哆嗦把自己绊倒。
可三人着急忙慌的走到沈三清跟前,看清了沈三清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话却谁也说不出来,谁也不敢说。到了还是三清实在见不得他们脸都憋成猪肝色那样子,说了句我先回房才算是解救了他们。
“娘,您别唠叨了,这不是挺好吗,他回去想明白想清楚再来,总好过稀里糊涂只趁着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就成亲要好吧。”
那天沈三清叭叭叭说了那么多,的确是把正在兴头上的陈景给说蒙了。看着他那样子沈三清既高兴他是真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不是那等为了糊弄事为了把人弄到手,就不管不顾什么都先应下来,之后就吃了吐什么都不算数的人,但是又有些担心自己这般强势,说不得就要把人给吓退了。
但话都说了就没有再往回咽的道理,沈三清见陈景不敢一口应下也不生气,只说让他回家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了不管成与不成给沈家一个答复就行。
可陈景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段时间又正好撞上秋老虎最是燥热的时候,覃氏生生为了这件事急得撩了满嘴泡还没法说,别人一问就是辣椒吃多了,还收了不少街坊邻居送来的凉茶菊花败火,覃氏看着堆在厨房的东西别说败火,那火气就更旺了。
“这还挺好???”覃氏看着女儿老神在在稳得八风不动的样子就忍不住的恼火,“这门亲事是你自己想要的,陈景也是你说的不错,是你自己不想留在镇上随便找个人家嫁了。”
“你有更大的心思娘懂,娘也觉得你说得对。既然说得对你怎么又把人往外推啊,三儿,若是陈景真不来你可就被晾在这里,往后该如何娘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怎么办?凉拌呗。”沈三清自己独自一人的时候也不是不想这件事,也不是没想过假如自己不把丑话说在前头,是不是这事就已经成了。但转念一想若是连口头上的承诺都没法达成一致,往后那日子还过个屁啊。
“娘,您就别操心了成不成,他要不来那就不来,我也不能再去趟县城把他绑了来是不是。”到底是自己亲娘,沈三清拉过覃氏坐下,“咱们家不比那些大户人家,有些话不提前说清楚些,往后我过去了真到了吃亏的时候,可连个说法都没有。”
“你啊你啊,你这孩子还是太年轻,做人不能这么棱角分明。什么事情也不是真的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过日子过日子日子那不是商量出来,那是过出来的。”
覃氏看着眼前女儿就忍不住的发愁,“你看我与你爹,当年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他也还是个读书人,家里也都说他以后会有大出息。我嫁他的时候从未与他说过什么一二三这那的,不也安安生生的过了这么许多年。”
沈三清知道覃氏是想劝自己退一步,是为自己好。可自己知道自己的事,自己是个什么人没人比沈三清自己清楚。
“娘,您就别拿我爹来说事了,您也不看看我爹什么性子,连骂我都得等我回房了听不见了才敢说上几句。陈景可不是这样的人,他读了这么多书却还敢做出这等没规矩的事,可见这人心里头是个有大主意的人。”
“哼,我看有大主意的不是人家陈景,咱们家三姑娘才是真正有大主意的人。”覃氏性子爽利,沈三清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可能就把人给劝服,好在就在她还想继续逮着女儿念叨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一阵热闹声儿把她给打断了。
热闹是从巷子口那里传来的,沈家离巷子口只隔着两户人家,只听得热闹声越来越近,没一会儿镇上出了名好热闹的花媒婆就率先推开院门进来。
花媒婆跟沈家有远亲的关系,都说媒婆嘴碎到处传闲话,平常人家没事的时候都会远着她们,但沈家却一直跟花媒婆关系不错。正是因为如此,这次的事覃氏才敢找上她让她去打听陈家的情况。
“哎呀~大喜事大喜事,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落到咱们覃嫂子头上来了,这人呢,人都哪儿去了,赶紧出来迎一迎新姑爷啊。”
母女两人就在堂屋,听着这话只来得及对视一眼,沈三清刚想张嘴说点什么,就被急吼吼冲过来的花媒婆给打断了。
“花姨,哪来的新姑爷啊,怎么就新姑爷了,您可别拿我逗闷子。”沈三清看着花媒婆喜气洋洋的笑脸,心里那块谁也不知道默默悬着的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
“你这孩子,还跟你花姨装傻是不是。行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啊赶紧点点头,我便出去把人给带进来,到底认不认这个新姑爷你们说了算。”
那天陈景确实没敢一口答应沈三清的第三个条件,甚至回去之后起码有两三天都没能睡着觉。金氏问起这事只能支吾过去,就一个人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琢磨,到底是佳人要紧还是世俗规矩要紧。
不过如此一来也有好处,之前冲上头非沈三清不可的那股劲在这纠结犹豫里慢慢退了之后却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坚定起来。尤其是那天沈三清胸有成竹跟自己谈条件的模样,虽强势却又不咄咄逼人,陈景从未见过那样的女子,这样的人入了眼入了心又怎么还能瞧得见旁人。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矜持的,覃氏点点头花媒婆便出去把早就等在门口的陈景和陈景带来的媒人聘礼全给带进来,这次再来沈家陈景的心和人又比之前稳了不少,进门都不用说话,只与沈三清对视了一眼,两人便知这事真的成了。
第10章
荆湖县城里的陈家少爷来沈家提亲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不到一个时辰,连镇上最没人缘最惹人嫌的二流子都知道了。
这件事在旁人看来那就是沈家烧高香走了狗屎运,原本被退了亲的女儿还能嫁给荆湖县城里有名的举人才子,这是多大的运气啊。一时之间因为这个,左右邻居相熟的街坊还有住得近的亲戚,全都闻风而动往沈家来,愣是把沈家挤了个水泄不通。
好在沈三清早猜到了有这一出,之前陈景把聘礼放下还想留下蹭顿饭她都没让,只连声的催他先回去,把人陈二爷委屈得够呛,一脸不情愿的站在沈家影壁旁边不肯走。最后还是沈三清退了一步,让他先去上次那客栈待着,这才没被来凑热闹的人给堵上。
“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啊,您怎么就知道这些人会来得这么快?咱们家可从没这么热闹过。”
堂屋院子里有沈继海和覃氏在招呼,沈家收了陈景的聘礼三清就成了待嫁女不好再抛头露面,三清也正好就借着这个由头留在二楼屋里躲清闲。
说话的是小铃铛,前些年临省遭灾逃了许多人过来,小铃铛跟她娘倒在沈家门口,她娘再没能起来,沈家就出了钱把人埋了,把小铃铛留下来,在家里当个小丫头养着。
小孩儿今年才十五,家里早就定下不管以后嫁到哪儿小铃铛都算沈三清的陪嫁丫头,现在沈三清定下陈家这门亲事,小孩比三清自己还高兴,看着下边热热闹闹进进出出的人就忍不住的兴奋。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咱们家这回可不是什么锦上添花,咱家这回算是正经八百的咸鱼翻身,这样的热闹比锦上添花更难得,咱们镇上少有得很,怎么能不来看看。”
沈三清冷眼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没什么太大波澜。之前沈家再是有沈一琅这个出息的大儿子,可也架不住还有一个跑出家门没了人影的老二,和一个十八岁被退了婚嫁不出去的老三。
“姑娘,哪有像您这样说自己的,怎么就咸鱼了呢。”小铃铛一听沈三清这般自嘲,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立马就想到了家里挂在厨房房梁上那几条腊鱼腊肉,“姑娘这么好看,才不是咸鱼呢。”
也许是当年逃荒的时候饿得厉害,就算已经在沈家待了好几年,小铃铛万事以吃为先的习惯还是没改过来。偏生她嘴馋还吃不胖,小小巧巧的模样,要不是这小丫头整天都乐呵呵的,旁人见了恐怕还以为沈家对她不好呢。
沈三清转头想跟她说清楚自己才不是咸鱼吧,可看着这会儿脑子里只有咸鱼腊肉的小孩儿,又觉得没必要跟她掰扯,最后想来想去还是只憋出一句,“行了,咱们晚上就吃咸鱼吧。”
这天一直到太阳落山沈家才勉强送走最后一波上门道喜的人,镇上的人家大富大贵的不多,今天又只是刚下了聘,来家里道喜的大多都是随手从家里拿了点东西都来了,有人只是为了来看个热闹,两手空空也不在少数。
但东西再小也是人情,尤其又小又杂的铺了大半个天井,收拾起来还真容易。今天陈景上门来提亲,最高兴的莫过于覃氏和沈继海,这会儿哪怕已经笑了一整天脸都笑僵了,也还是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
哪怕沈三清劝他们东西放那儿,等晚上自己慢慢来收拾他们也不肯,只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筐鸡蛋是谁家送的,那几只鸡又是什么表舅家的三姨送来的,一边饶有兴致的收拾起来。
沈三清知道他们这些天的压力不比自己的小,见他们这样也不再劝说,便转身去了厨房准备晚饭。
小铃铛原本还在外头帮忙,看见沈三清进了厨房立马就跟过来了,“小姐,今晚咱们吃?”
“咸鱼咸鱼,好了吧。怎么就这么馋!”手指点了点铃铛她特不回嘴,只一脸满足的把腊鱼和腊肉都拿了来,才又转身跑出去继续帮覃氏收拾东西去了。
今天家里有喜事,沈三清做菜比平时更豪爽,挑挑拣拣找出家里最大的碗,鱼肉切好过了水铺了整整一大碗,再加上蒜末辣子和豆豉一起上锅蒸。
别看做法简单,因着腊肉都是家里用松柏枝柑桔皮慢慢熏出来的,这么做得腊肉肥瘦相间,瘦而不柴肥而不腻,尤其肥肉部分切薄点更加晶莹剔透,透着些微黄,一口一片吃起来能让沈三清彻底忘了是不是还要减减肥这件事。
柴火蒸腊味香味没一会儿就透出来飘了满屋,这边用不着多管,沈三清就在另一侧切菜准备,只不过还没一会儿她就听见后院有动静。这几天家里两个长工回了乡下不在,按理说后院应该没人啊。
沈三清忙着做饭本不想理,但这动静没一会儿又有,像是在敲什么东西一样。沈三清最烦这种不知道哪来的声音,干脆撤下围裙拿着菜刀就往后院去。
“你怎么来了,来了怎么不走前门,从后边过来算怎么回事。”能在这会儿偷偷摸摸往沈家来的除了陈景还真没第二个人,他站在后院篱笆墙外边冲着沈三清笑得温柔,这模样要不是沈三清上辈子经验丰富,说不得就得被他勾了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