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却很失望。”面对祝云芳明显的示好,秋水凝丝毫不为所动,表情相当复杂的看着她,“不过就是爱错了一个男人,你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是!我能够理解你当时的绝望。可是,难道除了那个男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别的值得你珍惜的东西了吗?洛城东和洛夫人是对不起你,你就算报复他们也无可厚非。可是韦梦寒和容絮暖呢?当年我们刚来上海,什么都不懂。且不说当年梦寒对我们的诸多照顾,絮暖当年也没少帮助我们啊!你怎么就能毫无顾忌的拿他们的性命做实验!丝毫不在乎他人的感受,随意玩弄无辜的生命……我认识的小云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是这个样子……那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祝云芳低下头吃吃的笑了起来,“我还应该是那个唯唯诺诺,什么事都躲在你身后,无论任何人随便骗一骗,就都会深信不疑的样子?”
说到这里,祝云芳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秋水凝:“秋水凝,你扪心自问,你自己做到了吗?我与你相交数年,你什么时候曾经主动开口让我帮你做过什么?你当年可没有被你妹妹害死!不过是丢了男人丢了身份,你就已经谨慎到无法与任何人交心的地步。而我呢……我可是真真切切的死过一次了啊!”
“至少……我绝对不会伤害别人,尤其是真心对我好的人……”半晌之后,秋水凝才终于喃喃说道。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没想到仍是伤害了祝云芳。祝云芳嘴上从来不曾说过,但心里只怕一直是介意着的。她活过来之后,抛弃一切再也不曾出现,除了对洛城东的恨之外,只怕也有对自己的失望。
“当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总是帮助我,照顾我。只要我拜托你,无论再怎么困难的事情,你都会帮我。”祝云芳缓了缓语气,接着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想要帮你呢?但是……即使是我主动要求帮你做些什么,你也只会拒绝。你知道吗?只有单方面付出的感情,只是空中楼阁。我也想要被你信任,成为你的支柱啊!我是那么的信任你,但是你却始终不曾信任过我……”
“我承认这确实是我做的不好……可是……”秋水凝急欲分辨,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一向都是这样,以为只要全心全意为朋友付出就足够了,却不知道这样也会伤害到自己的朋友们。
“没什么可抱歉的。”祝云芳语气平淡的说,“无论怎么说,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始终是你。所以,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始终也不会伤害你的。”
“所以,命令洛夫人杀我的,不是你。”秋水凝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也许祝云芳确实变了很多,但秋水凝依然相信她不会欺骗自己。
“自然不是我。”祝云芳回答的毫不迟疑,“就算我真的想要杀你,又怎么会借别人的手。”
“我相信你。”秋水凝点了点头道,“你若是想要杀我,我绝对逃不过。”
秋水凝非常清楚,这世上,没有人比祝云芳更加了解她,她能轻而易举的猜出自己的所有计划,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自己死于非命。
“洛夫人不过是想让你我自相残杀罢了。”祝云芳不甚在意的说,“她应该是最早发现我还没有死的人。当年是她亲自把我藏在地窖里的,我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她最清楚不过。就算我们能替换一具身形差不多的尸体,死时的状态也不可能是一模一样的。以洛夫人的机敏,很容易就能猜到其实我并没有死。想通了这一点,那么其它的事情就很好猜了。她大概是害怕我总有一天会找她报复,所以就想先下手为强吧!这个世界上能让我有所忌惮的,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那么……你打算报复她吗?”秋水凝问道。
“报复她?我为什么要报复她?”祝云芳嗤笑一声,“让她天天胆颤心惊的担心我的报复,这样不是很好吗?现在,她失去了她最爱的儿子,这辈子也再没有母子见面的机会。而且每一个路过她身边的人,她都会怀疑是不是我派来杀她的刺客。这样的日子,比起直接杀死她,更加让我觉得愉快。”
秋水凝神色复杂的看着祝云芳:“那我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烧了我的房子,留下当年我给你的支票,是想让我也生活在恐惧之中吗?”
“当然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祝云芳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秋水凝追问道,“‘美人帐’是你给我的,你不可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吧?如果你想拿回去,早就可以动手了。但是这么多年你都没有丝毫动静,为什么现在却突然放火烧了我家?”
“‘美人帐’放在你那里,我从来没有担心过。”祝云芳微笑道,“我知道以你的谨慎,你是绝对不会把这本册子拿给任何人看的。我很清楚你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是在你以为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你也绝对不会让旁人与你一起承担这个风险。所以,‘美人帐’放在你那里,我始终很安心。”
“那为什么……”
“可是,叶修竹回来了。”祝云芳不等秋水凝一句话说完,就打断了她,接着说道,“这大概是你唯一瞒着我的一件事吧?当年我就曾经怀疑过叶修竹与你的关系。毕竟就连我,都不曾受到过你的拜托,帮你做过什么事情。但是叶修竹却可以,虽然是为了我的事,但你却愿意去拜托他帮忙。所以,当时我就怀疑你们之间并不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秋水凝闻言一凛,她与叶修竹的真实关系,她当年就连祝云芳也不曾提过。倒不是她当时想防着祝云芳,只是当年的她年轻气盛,对所谓的亲人仍旧是怨气难平,当时刚刚与叶修竹重逢,根本还没有决定是不是要认下这个哥哥。虽然因为祝云芳的事情,她勉强去拜托了叶修竹帮忙,但根本还没有与他相认。所以对祝云芳介绍的时候,也只说对方是她一个普通的朋友。而且还特地拜托了祝云芳,不要把她认识叶修竹的事情说出去。
而答应了她这个要求的祝云芳,却因此无法对其他人解释清楚,自己为何能从叶修竹那里得到帮助,恐怕这也是最后引起洛城东误会的原因之一。归根到底来说,祝云芳当年的不幸遭遇,她其实也是凶手之一。
第103章挚友决裂
“我当年就怀疑过你们的关系,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你又何必遮遮掩掩的。”祝云芳没有理会秋水凝的想法,只是径直说了下去,“原本我以为你们是情侣关系,但却怎么看也觉得不像。后来我掌握了‘虞美人’之后,就派人去了你曾提过的老家调查,果然被我查了出来。叶修竹……他是你的表哥,对吧?所以你才会那么信任他,他才会那么维护你……呵呵……水凝,嘴上说着再也不相信亲情的你,最后信任的还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啊……所以一听到叶修竹回国的消息,我就知道,收回‘美人帐’的时候到了。我虽然不介意‘美人帐’留在你的手里,但是我却不能容忍你把它交给其他人。”
“……”秋水凝无言以对。她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生怕祝云芳看出破绽。至少现在祝云芳还不知道,其实叶修竹与她并不是表兄妹,而是亲兄妹。这大概是她唯一掌握的一点点优势了。
“那么你与马将军是……”秋水凝心中不禁升起不详的预感,如果叶修竹与马将军的相识也是祝云芳算计的结果的话……
“恒川……是个好男人,对我也好。”祝云芳低吟道,“可是,更好的却是,他还是一个相当有权势的男人。”
“你利用他?”秋水凝吃了一惊,曾经的祝云芳对感情认真炽烈。她曾经嘲笑她过于相信爱情,宛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秋水凝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短短数年,祝云芳已经可以如此面不改色的利用别人的感情。
“利用吗?我觉得并不能算呢!”祝云芳歪着头想了想,认真答道,“他喜欢我,所以对我好;我需要他,所以回报给他一个最完美的妻子。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是各取所需,我并没有亏欠他什么啊。”
“而且你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因为他喜欢我,就故意利用他做些什么。我所借用的,只不过是他的身份罢了。”祝云芳接着说,“就连他会认识叶修竹,也只是一个巧合罢了,我知道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呢!还好他并没有直接带着叶修竹回来介绍给我认识。要不然,我早就穿帮了。”
“既然你怕穿帮,那为什么还要故意接近他妹妹?”秋水凝一想到自己的妹妹曾经毫不知情的与祝云芳相处了那么久,就觉得有些后怕。如果是以前的祝云芳,她是绝对不会有丝毫担心的。但是现在的祝云芳,就连她也觉得可怕。
“因为婉清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啊!”祝云芳笑着答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像她现在这么大吧?应该说不愧是表姐妹吗?她和当年的你几乎是一模一样呢!当然,性格上的差别倒是很大。可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也很可爱啊,看着她我就能想象得到,当年我还没有认识你的时候……你尚未离开家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秋水凝闻言陷入了沉默,她应该庆幸祝云芳对婉清并无恶意,接近她大约真的只是因为好奇。
只是……若是当年的祝云芳,她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但如今的祝云芳……她却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信任对方。
秋水凝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么……你今天……为什么会愿意见我?如果你想继续瞒下去,我根本也没办法查到你的头上。”
也许是太相信当年的祝云芳了,秋水凝至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她。她从来没有想过,她曾经唯一信任的姐妹,竟然有一天会欺骗她,她所深信的一切从头至尾都只是一场戏。
“自然是因为……我想你了啊。”祝云芳的笑容宛如当年一般纯洁,“我最近常常想起当年的事情。当年的我们那么年轻,初到上海滩无所畏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就算是属于男人的世界,我们也有勇气闯上一闯。当年的蒲公英剧院,谁都不看好,所有人都认为它很快就会倒闭。可是,你的剧本加上我的编排……舞台上的我们配合的那么默契,我们合作的剧目从来没有失败过!短短几年里,我们就让蒲公英剧院重获新生!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相信。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
祝云芳的笑容充满了怀念与回忆,脸上的表情相当能够感染人。但秋水凝却依然清醒,并没有随她一起陷入回忆之中。
“也许当年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现在就未必了……”秋水凝相当冷静的说道。这确实是她的心里话,现在的祝云芳,让她觉得非常陌生。“当年的我们始终有着一样的目标,所以才会心有灵犀。可是现在……我并不觉得我们所期望的目标还是一样的。”
“为什么呢?我以为……是你的话,肯定是能够理解我的啊!”祝云芳似乎不能理解,有些费解的看着秋水凝。
“我承认,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可能确实是你。”秋水凝道,“但是反过来,最了解你的人……则是我。之前我并不知道‘罂粟’就是你,所以才会处处被你牵制,被你骗的团团转。如今我既然知道了,那么你想要做些什么,也就不难想象了。”
“哦?你知道?”祝云芳好奇的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那就好办了呀,难道你的想法不是和我一样的吗?”
“呵呵……”秋水凝轻声笑了一下,“怎么会一样呢?当年我无论做了多少事。目的不过是只有一个,那就是能够好好的活着,这就是我最大的目标了。可是你……如今你的实力已经足够保护自己一世无忧。洛城东虽然曾经辜负了你,但现在的马将军却对你很好。幸福明明已经掌握在你的手中。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你还要破坏这一切。”
“够了吗?怎么会够呢?”祝云芳吃吃笑道,“水凝,你知道吗?我成为‘罂粟’之后,见过多少女人的悲剧?那都是因为她们相信她们已经足够幸福了,不需要再做些什么。才会在骤然之间跌落地狱,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你究竟想做些什么?”说实在的,秋水凝其实并不奇怪祝云芳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很早以前就调查过,所以很清楚“虞美人”是一个怎样的组织。老实说,她觉得祝云芳并不适合“罂粟”这个位置,她的心太软,人又太过单纯,很太容易被其它人的情绪影响。接触了太多的悲剧,就连她自己的心也会渐渐变得阴暗起来。
一个人的心,一旦走到了极限,就很容易钻牛角尖。祝云芳又是那种本来就比一般人更加纤细敏感的性子。与生俱来的戏剧天分,使她很容易带入他人的感情,以他人的喜而喜,悲而悲。
这一特质,在作为一个女演员的时候,是最值得称赞的天赋。但是在作为“虞美人”首领的时候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