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稳妥的方案,就是在上面还没有查到我头上之前,赶紧送我离开。”秋水凝语气平静,仿佛在说着的,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哥哥的势力,绝大部分都在国外。而只要我到了国外,天高皇帝远,那些大人物也不能再拿我怎样。”秋水凝道,“唯一遗憾的就是,至少在这件事被所有人遗忘之前,我都不能再回到这个国家……”
“怎么会……这样……”江云浦颓然道。他本以为,“虞美人”的事情已经查的水落石出。所有的秘密也已经随着祝云芳的死石沉大海,秋水凝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危险才对。却不曾想,权利对人的诱惑超出他的想象。不曾混迹政坛的他,始终不曾明白,为了权利,那些掌握着话语权的高官权贵们,究竟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来。
“听说,在我出生的时候,曾有高僧为我批过命。”秋水凝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高僧说我注定一生亲缘淡薄,一生漂泊……我曾经嗤之以鼻,如今却不得不相信这终究是我的命数。我终究……还是和‘家’这个词无缘呢……好不容易重逢的家人,好不容易终于得到的第二个故乡……终究还是要失去了……”
江云浦沉思了片刻,下定决心道:“叶兄打算安排你去哪个国家?你放心,我曾经在国外留学多年,好几个国家都有我的朋友。无论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我们总会……”
“不,我们不会了……”秋水凝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江云浦的唇边,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不用担心,我哥哥可是外交官呢!无论哪个国家,他都会帮我安排妥当的。”秋水凝道,“而我们……我们……就这样吧……”
“什么叫‘就这样吧’!”江云浦怒道,他顿时有了不详的预感,“水凝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我们本来也没怎么样啊……”秋水凝眼神闪烁,眼中似有水光,但却强迫自己不去回避江云浦灼热的眼神。
“我们只是假装的绯闻情侣,不是吗?”秋水凝沉声道,“当然我们还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可是也仅止于此罢了!从今往后,你有你的生活,我过我的日子。本来就应该这样!我们各有各的世界,彼此本来就不相干。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时间久了总会忘记的。将来……如果有一天,我们在国外偶遇的话,也许我们还能心平气和的聊聊天。说不定,我还能请你喝上一杯咖啡……”
“去它的喝一杯咖啡!”江云浦气急,一贯文雅的他几乎连粗口都要冒了出来,“秋水凝!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你是看事情结束了,不需要我了,你就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干系了!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说一句,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第130章独一无二的女子
“我……”秋水凝嘴唇颤动,踌躇片刻,仿佛豁出去了一般,语气激烈的说道,“是!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可是……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按照如今科学研究的说法,人类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时的情绪激动,肾上腺素的飙升罢了!爱情,与日复一日的生活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爱情一定需要一方的牺牲妥协才能维系,那么它注定不会长久!你又何必为了一段注定不会长久的感情,断送自己的将来!”
秋水凝非常清楚,江云浦与她不同。她孓然一身,无牵无挂,即使远走他乡,对她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可是江云浦却不一样,江云浦有家族,有事业,有很多需要依靠他才能生存的下属,有为之奋斗了多年的理想……
江云浦不可能像她一样,抛下一切说走就走。而她也不愿意让他放弃一切,只为了一段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后的感情。
“水凝……你……”见到秋水凝激动的样子,江云浦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是不是在害怕……害怕我们最终也会走到祝云芳和马将军那一步?”
“我……”秋水凝顿时语塞。是啊……她不能否认,自己确实是在害怕……
其实,叶修竹原本对她说的是,希望她能够和江云浦一起到国外去,但是她却在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提议。她不介意自己一个人远赴海外,但是却不愿意带上江云浦一起。
“水凝,我不懂你究竟在怕什么……”江云浦拉着她的手,语气真诚的说道,“你不是祝云芳,我也不是马将军。我没那么高的权势地位,你也没那么大的偏执野心。我们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呢?”
“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们其实根本与他们不同……”秋水凝用力抽了抽自己的手,江云浦却紧紧的拉着她,死活不肯放手。她无奈,值得任由他拉着,语气苦涩的说道,“可是……我却不能不害怕啊……”
“我与小云非常相似,我们都是曾经被人背叛,被最爱的人放弃的人……”秋水凝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注定了我们无法信赖感情。一段情感当中,只要出现一点点瑕疵,就会被我们无限放大。马将军明明已经对小云生死相许,但他却仍旧无法让小云全然撤下心防。而全无瑕疵的感情,注定是不存在的!”
“这世间没有不存瑕疵的感情……”秋水凝接着说道,“我承认,我对你动了心。可是,那也只是在一时激情之下感觉罢了。等到热情消退,柴米油盐变成每天的日常。猜忌和矛盾就会渐渐浮出水面,成为越来越长的尖刺,磨损着你我之间的感情。”
“你是家世渊源的世家弟子,是前途大好的法律界新贵。你需要的,是能够帮你四处交际,开拓人脉的名门淑女。最不济,至少也要能够帮安定后宅,主持家务。而我……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我名声狼藉,风流浪荡。你的族人下属不会接纳我,你的同僚上司不会尊重我……你也不可能为了我,得罪他们所有人。”秋水凝理智冷静的分析道,“原本,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总有机会让他们慢慢对我改观。可是如今……就连最基本的时间我们都不再拥有了……”
“如果你就这么抛下一切跟我走了,那我真的就成了祸害你的罪人。”秋水凝接着说道,“那些在乎你,关心你的人,都不会原谅我。而我也不能让你为了我,失去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我不在乎!”江云浦低声吼道,“那些东西怎么能与你相比!和你比起来,放弃什么都不可惜!”
“可是我在乎!”秋水凝大声说道。
“别急,你听我说完。”紧接着,见到江云浦又欲争辩,秋水凝连忙又加上一句,打断了他几欲出口的话。
秋水凝接着说道:“云浦,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也并不觉得,你我之间的感情,真的就比不上你那些事业家人来的重要……”
“而我不让你因为我放弃这一切,归根到底,只不过是因为我自私罢了。”秋水凝神色肃穆的剖析着自己心底的想法,“如果你就这么跟我走了,短时间内,我会感激你,而时间长了,我就会觉得,是我对不起你……”
“每次看到你,我就会觉得,‘啊……这个男人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倾尽所有都无法报答他呢……’不但我会这么认为,我身边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久而久之……终有一天,恐怕……连你也会这么认为……我会在愧疚之下一步步退让,事事以你的想法为先,渐渐失去自我……而我的骄傲与坚持,会在日复一日的愧疚之中一点点消退,终究变成另外一幅完全不同的模样。”
“你明白了吗?”秋水凝沉声道,“我终究是个自私凉薄的人,见不得自己变成那么卑微的样子……我害怕终有一天,当我照镜子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竟不认识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更怕有朝一日,你终会发现,你所爱着的,那个胆大妄为离经叛道的女子,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看……爱上我有什么好的呢?”秋水凝终究还是挣开了江云浦的手,后退两步,看着他认真道,“即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考虑的仍旧只是自己。很可笑吧?你明明都已经愿意为我放弃一切,而我却还在斤斤计较着得失,害怕的竟是自己会因为爱你,付出太多感情……”
江云浦面色沉静的看着她。哪怕是听到秋水凝这般匪夷所思不合常理的言论,他也丝毫没有觉得惊诧。
毕竟,打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秋水凝是这样的女子了……
秋水凝是自私的,而她也从不掩饰这种自私。至始至终,她终究还是爱自己更多。无论是家人还是爱人……无论她对那个人多好,但是在她心里,最爱的始终还是自己。
可是江云浦却并不觉得秋水凝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这个世界,对女人本就残酷。女子生来心软,无论在家庭中还是在爱情当中,她们总是付出的更多。人们歌颂女子的深情,母爱的伟大,但却也默认了女性的这种付出。久而久之,女性的这种付出,仿佛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必须从一而终。男人可以从事任何职业,女人可以选择的范围却极其有限。如果男女之间出了什么问题,那么大家口诛笔伐的一定是女人;如果当一对夫妻的利益产生矛盾的时候,女人总是被默认应该牺牲妥协的那一个。无论是社会风俗,大众认知,还是国家律法,似乎都默认了女性的退让与付出。
所以,江云浦觉得,秋水凝这样很好。这世上,她所能得到的爱太少了,她合该更爱自己一些;能够保护她的力量太少了,她就应该把自己保护的更好一点……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能在一次次的磨难中走到今天?
若不是秋水凝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他根本就不可能认识今时今日的她……
想到这里,江云浦反而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江云浦反常的笑容反而让秋水凝觉得不安,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江云浦仍旧笑的恣意开怀,“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对!你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女人,值得世上最多的爱。不但我爱最你,你自己确实也应该最爱自己才对。”
“你……”秋水凝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她万万没想到,在她下定决心剖析自己,揭开自己的真实想法之后,江云浦竟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爱人如此自私,连多付出一点感情都要斤斤计较,他不是应该心灰意冷吗?怎么会反而一副庆幸不已,无比开心的样子!
“你这个样子,我就放心了。”江云浦一脸轻松的笑道,“无论这个世界对你多么残酷,无论经历怎样的磨难,你始终没有忘记应该更爱自己……而你既然爱着自己,就绝对不会放弃去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