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那些西方红毛,什么葡萄牙人,英格兰人,佛朗机人,尽是些不同礼数的蛮夷番邦。可待到他们四处殖民,积累足够多的财富之后,其礼节教化定会无师自通,一日千里,甚至可以一举超过中土。到那时,怕是朝中那些腐儒们,还在作着天朝上国的美梦吧。”
王直一惊,先是本能地不可置信,但心下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有这样的可能。还待仔细考虑南湘的话,南湘却不给他时间,突然坏笑了起来:“嗯,用我老师的那句话来说……怎么说来着——哦对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
南湘这一番话并非无的放矢,既然王直有了超前的眼光,便不妨让他更超前一些。无论如何,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只有投降一条,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罢了。
既然如此,何不将话再说透些呢?
“船主,其实您心中早有决断,否则这四海纵横,逍遥自在,又岂会因为此事烦恼至今?”南湘再次深深一拜,“妾身斗胆,虽料先生已有受降之心,却不得不向先生提几点不妥。”
“请说。”王直枭雄一世,从没有人能在他面前得到平起平坐的礼数,但这一刻,他扶住南湘下拜的身躯,并用了一个“请”字。
“其一,开海之事涉及祖制,也触犯了朝中豪绅的利益,势必步履维艰。先生此去,怕是难以求仁得仁。”
“其二,先生此去,大部船队仍在海上。先生不死,船队不动。可若是先生不幸于明廷身殒,天下必然大乱。还望先生看在东南沿海黎民百姓的份上,多做思量。”
“其三,先生高志,这天下间怕是只有胡宗宪胡大人算得上是您的知己。投降之后,他允诺保全先生性命无碍,便必定不会食言。”南湘掷地有声,却又立刻话锋一转,“只可惜这世间总缺不了自诩‘正义’的文人腐儒,先生此去,倒是不必太过担心胡大人,反而是那些自比青天的小官,大人须得多加提防……”
“不用多说了。”王直拦住南湘的话,开口道,“你名为反对,实则叮嘱,就不用再演戏了。老朽,在此谢过了。”
南湘好像心底有一根弦被触动了。她后世为人,和这个世界的人相比,眼界总会超脱一些。正是这份超脱,使南湘在这个世界中时,总将自己看成是一个过客。
但今天,她不再甘心于只做一个过客,她也想要做一些改变,哪怕她真的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中最能与她惺惺相惜的,竟然是这位一路给她制造了无数麻烦的大boss。她沉吟了半晌,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先生,当真去意已决?”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尝试吧,不是么?”
王直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