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2)

权臣妻 桑狸 2192 字 2023-08-17

顾时安稳住心神,壮着胆子道:“也许跪得不是神,而是心中的寄托。人终究太渺小,在很多事上无能为力,只能寄托于神明。”

“无能为力……”梁潇唇齿缠黏,徐徐念叨这两个字,心想,他的人生还真是被这四个字贯穿。

幼年时生活困窘,无能为力;少年时爱上难以企及的女子,无能为力;握有权势纵享四海时留不住心爱的人,无能为力。

他笑出了声,再没看顾时安一眼,拖曳着长袖翩然离去。

顾时安回身凝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未言。

他垮了,虽然这等疯癫残忍于梁潇而言并不稀罕,就算近臣看见,也只会叹一句摄政王喜怒无常,暴戾骇厉,可顾时安就是看出这样的疯癫和从前不同,像是失去了内心支撑,轰然倒塌,犹如孤魂野鬼,惨兮兮地游荡于人间。

顾时安以为再疯也不过如此了,可等到天亮时,才发觉梁潇能将疯演绎到极致。

第62章.(1更)他成了个彻底的疯子。……

清晨天微亮时,众僧侣和香客便被一阵哐当哐当捶打的声音扰醒清梦。

顾时安揉搓着惺忪睡眼循声而来,见几个身着官服的人在梁潇居住的厢房前测量绘制图纸,另有几个小厮在拆卸窗棂和阑干。

他巡顾一圈,见梁潇坐在庭院里的一块珉山石,柔软袍裾委地,痴痴望着前方,目光涣散,辨不清情绪。

顾时安心道只是拆房子,不是拆人,一切都还好说。

他悄悄离开,去找虞清商量今日需要呈递给梁潇过目的奏折。

大半日过去,他才从仆役僧侣的零星言谈中探明白梁潇到底想干什么。

他命尚工署把他居住的厢房改成昔年姜姮在靖穆王府居住时,那闺房的样式。

廊轩飞檐,渠水花树,桩桩件件都得比照着旧样式还原。

摄政王凶戾之名在外,寺庙上下皆噤若寒蝉,没有敢阻止的。

顾时安起先以为梁潇只是单纯地想睹物思人,心里又觉得奇怪,那靖穆王府还在金陵,若是想睹物,干脆回去就是,睹的是原版,何需赝品唬人。

姬无剑私下里悄悄告诉他,梁潇袭爵后就把姜姮少女时住过的闺房全拆了,一砖一瓦都不留,如今所有屋舍,皆是后来新造。

顾时安诧异地问:“这是为什么?”

姬无剑本不欲多言,但又怕顾时安不明究底在梁潇面前乱说话招惹祸端上身,便耐着性子与他细细说了一通。

少女时的姜姮跟梁潇远没有多么亲近,那旧日闺阁里留下的记忆,多是姜姮和辰羡世子如何青梅竹马,如何两小无猜。

甚至于,梁潇初被接入王府时,第一回无意闯入那闺阁庭院,看到的便是辰羡世子在推着姜姮荡秋千。

梁潇得势后,王府内外流言不断,恶意中伤,难听卑劣至极,甚至府内仆役都在暗中怀念从前的辰羡世子,时常在姜姮面前乱说话。

两人初成亲,又逢父丧,梁潇按捺着没动作,那些人以为捏到软柿子,变本加厉,谁知三月一过,梁潇倏然发难,以雷霆手段镇压,将王府内外彻底清肃了一遍,打杀数十人,拆了十余间屋舍,声势浩大,手段狠戾,令人闻之齿寒。

从那以后,再无人敢提及辰羡世子,那座王府细至犄角旮旯都再找不到半点辰羡的痕迹。

顾时安听完,内心唏嘘不已。

姬无剑是梁潇身边的旧人,对他忠心耿耿,所言所行自然是不自觉站在他的角度。

是奴仆不懂事,是蠢人恶意中伤,摄政王殿下不过是行使了他应有的权力,寻常人家难道就不打杀奴仆了吗?

可是他不敢想那时的姜姮,眼睁睁看着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闺房被新婚夫君下令付之一炬时,心情是什么样的。

细细品咂,梁潇这行径带了些不信任、甚至可以说侮辱的意味。

可姬无剑那般轻描淡写,可知这在昔日王府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在梁潇对姜姮所有的作为里,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对往事知晓得越深,顾时安记忆里,初见姜姮时她那支离破碎的目光就越清晰。

他昨夜不该同情梁潇的,这个故事里可怜的人很多,但唯有他,自始至终都是自作自受。

顾时安狠下心肠不再过问,如此折腾了月余,日夜赶工,那厢房总算造得有模有样。

石桥流水环绕,花藤秋千为饰,廊庑蜿蜒垂荔,晚风起,吹来阵阵花香。

众人忍着,都以为到这里梁潇折腾得差不多了,谁知还没完。

他开始穿青缎衣,不束发,做少年装扮,独自下山驱马入城,去蜜饯果子铺里买蜜煎樱桃,然后小心翼翼搁在胸前带回来,站在轩窗前,捧出那沾染着体温的油纸包,从窗递进去。

里头自然是没有人接的,可他脸上却挂着温柔宠溺的笑,目光痴愣投向虚空,如在看毕生追索的珍宝。

虞清他们开始害怕,左右劝不住,唤不醒,只有往山下递信请梁玉徽来。

姜姮‘新丧’时,梁玉徽来山上住过些时日,还陪着梁潇狠狠哭了几场,可曹昀还躺在病榻上至今未苏醒,梁玉徽不放心别人,住了半月便匆匆折返。

梁玉徽自接到信便立即赶来,来时代王梁祯非要跟着,便将他一起带来。

山巅凉意笼罩,袍袖在风中飞卷,猎猎之声响在耳畔,将人的声音冲淡了许多。

梁玉徽哀怜疼惜地凝望着站在窗前的兄长,小声说:“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们都知道,她回不来了。”

梁潇像没听见似的,俊秀面上流淌着温脉的光,笑吟吟:“玉徽,你知道吗?当年,姮姮是喜欢我的,我们原是两情相悦。”

梁玉徽喉间滞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我怎么这么傻,好几回瞧见她偷偷看我,一被我发现就立即把目光收回来,怎么就没想明白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我只当她和其他人一样嫌弃我、看不起我,生怕在外人面前和我有半点瓜葛。”

“姜王妃对我说不要妄想,我怎么会以为她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