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蓝后可能好奇心较重,寝宫里来自五湖四海的摆件甚多,细一看倒是都能和大多数妃嫔对得上——大宛国的金水囊、东瀛的花器、大魏的绣屏。
杂,但不乱。
夏洛荻问跟来的女官金雀道:“每晚入睡时,是只有皇后娘娘自己听得到吗,可有更换宫室?”
“只有娘娘独自休息的时候才能听得到。奴婢是娘娘的贴身宫女,每晚都在寝殿外间伺候,偶尔也能听得到一些杂音,但不甚清楚。”
金雀脸色不佳道,“至于换宫室,奴婢也劝过,听老人说前朝皇后是在此地被赐死的,恐怕不祥,总想着等陛下来了,向陛下求换个宫室,但娘娘却浑不在意,只说怪力乱神无需挂心。”
“娘娘言之有理,若说死个人便不祥,那整座皇宫就没有一块干净地方了。”
炀陵乃四朝古都,历代征伐,朝代更迭,可以说是寸土寸血,更遑论宫中。
“每次‘闹鬼’,时长大概多久?有没有确定过声源?”
“也不是每晚都闹,时长时短。”金雀眼睛里露出恐惧的神色,“听娘娘说,像是有个女人在哭泣嚎叫。”
分明烧着地龙的温暖宫室,因她这一句话,显得阴冷起来。
夏洛荻看不出什么端倪,道:“可否让我躺一躺凤榻?”
“请昭嫔娘娘随意。”
夏洛荻是想在蓝后每晚入睡时的地方感受一下,一坐下来,就听见“嘎吱”一声。
“咦?”夏洛荻愣了愣,诧异地看向身下铺着锦褥的的凤榻,道,“这是竹床?”
“是金丝竹的竹床。”金雀道,“娘娘睡不惯那香楠罗汉床,陛下就着人特地打造了这张床。”
竹床有诸多好处,驱虫避瘴,祛湿益骨,香气安神,睡竹床也是三苗人的习惯。
夏洛荻在这张床上躺了一下,让金雀暂时不要出声,竖起耳朵细听。
此时正是午时,外面的宫人走动声、风声、鸟雀声皆有干扰,除开这一些,便是这寝宫里睡莲池的水声。
没有任何异常。
既然能准确地说出来“崔贵妃”,就表示这绝不是杂音误听,而是人为。
雪泥鸿爪,必有形迹。
到底有什么是她没有注意到的呢?
夏洛荻闭着眼想了许久,突然,脑袋里闪过赤狐山那沉鱼池的画面,一下子坐起来。
金雀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昭嫔娘娘?”
“嘘……”夏洛荻蹭掉了鞋子,尽量不碰到一点声音,从榻上走下来,缓缓地靠近寝宫中央的莲花池,趴在池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
……这是在做什么?
金雀十分不解,但也不敢打扰她,只能捂着嘴在旁边看着。
直等到金雀的下巴都发酸了,夏洛荻才等到了她想看到的东西。
安静得像镜子一样的池水下方,一朵气泡从清浅的池底缓缓升起,到了水面“啪”一声破裂开。
“果然有水泡。”夏洛荻死死地盯着水池。
金雀不解:“敢问这池水可有什么不对的?这池子里栽有睡莲,当然会有气泡从根须里浮出呀。”
夏洛荻道:“这是江南匠人以绢花和米胶做的假莲花,江南豪门里经常用作在冬天赏夏景。应该是宫里换季了,才将真莲叶换下来弄成了假的,不信你捡一片撕来看看。”
金雀也是出身蜀国,跟着蓝后来到大魏不过六七年,又是一等宫女,这些园艺小事还犯不上让她操心。
她如夏洛荻所说一样,拿起一片莲叶,一撕,只听“呲啦”一声,莲叶如同布料一样裂开,中间露出了一根根细小的线头。
“原来如此。”
夏洛荻继续道:“假莲花和一池死水是不大可能有这么大的气泡浮出的,我想……这池底下可能有空洞。”
造宫室时,外有打地基,内有铺地龙,当然会有空洞,但问题是……这个空洞有声音传上来。
这池子呈漏斗形,只有五尺见方,如果下面没用土泥封好的话,漏下去形成个喇叭也不是不可能。
金雀想了想“啊呀”了一声,道:“确实,最近宫里的小宫女说着池子的水位总是降下去,她们不得不每天早上加一桶水,免得娘娘起身后看见……莫不是因为水漏光了,下面的声音就传上来了?”
“不会,这么大一池水,莫非每晚都能漏光?那早就发现了。”
夏洛荻绕着这小池子转了一圈,又问道:“督造这池子的匠人何在?”
金雀为难道:“这……娘娘说了此时时,奴婢曾暗中打听过有没有邪门的事,却被告知说,四年前修扶鸾宮的匠人在宫外喝酒时全死了,当时,听人说还是大理寺接的案子呀。”
大理寺?
夏洛荻马上进入了状态,想捋捋胡子却发现手挂着,只能坐下来揣着手手开始回忆。
四年前,五人喝酒死亡。
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那是一个夏天,有人上报从河里捞上五具男尸,因为身上挂着宫里当差牌子,便将此案转至大理寺。
经过验尸,此五人乃宫中的匠人,似乎是因修葺后宫时偷了些宫中的物件卖了些钱财,便相约包了条暗倡的花船饮酒作乐。
恰逢那个时候,夏洛荻正在京中轰轰烈烈地清理花街柳巷,有事没事便带着兵在各个酒楼里突击检查。
因看到检查的巡卫路过,那五个人害怕被查到而下狱,便大冬天地跳进水里想逃逸。但他们喝醉了使不上力气,没能爬上岸,第二天便被发现冻毙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