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奶娘大感意外,“姑娘当真要做侍卫了?先前我听外面人议论,说姑娘在西洲做侍卫,郡主从怀恩侯府听见,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当时还不信,姑娘这是当真?”
“如何不当真,困在这府里只能任人拿捏,成了侍卫还能另有出路。奶娘觉得不好吗?”
“好是好,到底是让姑娘受委屈了。这件事姑娘放心,我会跟如意做好。”
阿殷点点头,也没再多说——前世的事不能不防,如今想来,当初若不是琼枝,也会有其他人来对她动手脚,只是琼枝更得信任,所以做得更无知无觉罢了。这府里上下仆役,莫不仰仗临阳郡主求存,她即便想弹压,也拼不过郡主的威势,谁知道哪天会有谁被收买过去。倒不如将容易有异心的先遣出去,留奶娘和如意盯着,总能少些隐患。
这头才说罢,外头来人传话,说是临阳郡主要去万寿寺进香,叫她过去陪伴。
这等事上阿殷自然无需触其逆鳞,因为是年节的头一天,本就穿了新衣新裳,精心装扮过,此时也无需收拾,带了如意便往明玉堂里去。那边陶秉兰也到了,玉冠长衫,风姿出彩。
因万寿寺久负盛名,京城侯门贵家的夫人们多爱在这日带着儿女媳妇前去进香,临阳郡主大抵是不愿单独前往被人指点,才会叫她兄妹二人。到底是昨儿后晌才生了气,此时她也没什么好脸色,话都没说半句,径自往外面去乘车。
到得万寿寺里,果真是车马成群,贵者如云。
阿殷同陶秉兰跟在临阳郡主身后,将最要紧的几炷香上了,因为碰见与姜家相交甚密的熟人,临阳郡主便驻足招呼。
到了这个时候,后面的路就是相熟者陪伴了。
阿殷已经跟她来了十多年,知道撑过最初那点场面,临阳郡主碰到熟人后便再也不欲她在跟前碍眼,便适时跟陶秉兰说了一声,带着如意退往别处。
她的腰间藏着把匕首,也没心情在各处殿宇间乱走,带着阿殷穿过熙攘热闹的人群,站在石碑跟前赏玩。
万寿寺传承已有八百年,京城中文人墨客如云,留下的墨宝和善刻石碑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这一带共有两三百的石碑林立,无一不是大家手笔,若碰见沉迷书法碑刻的人,一辈子就能搭在这里。
阿殷自然没这等雅兴,目光虽在石碑间游移,却也不时将余光往四处瞄着。
果然,没站一炷香的功夫,远处便有个人渐渐走近。
还真不出她所料,他真的听着消息来了。
阿殷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硬邦邦的匕首,待得那人走近,叫了她的名字,才转过头去,面上几乎沉静无波,“高将军。”
“你在等我?”高元骁自然也猜出了她站在僻静处的意图。
阿殷一笑,将那匕首取出,双手奉上,“只是为了归还将军的匕首。”
“这是我送你的,何须归还。”高元骁神色复杂,像是欣慰喜悦,像是有些担忧。因是众目睽睽,隔了两三步的距离,并未走近。
阿殷哂笑,“高将军原也不是诚心赠我此物,留之何用?”
“此处人多眼杂,寺外就是眉州馆,咱们去那边说话,如何?”
阿殷点头,带着如意出了万寿寺,先去里面选个雅间坐着。这眉州馆诚如其名,做的全是眉州极具特色的饮食,据说十分地道可口。京城里有不少官员是眉州人,惯常爱来这里聚会饮酒,或是有在眉州任职过的,或是有人想为眉州籍重臣溜须拍马,也都会在此处设宴。渐渐的,这馆便成了官员往来之地,装饰陈设更加精致华美,因所商议的多有秘事,老板又特地加了隔板等物,隔音是极好的。
伙计先行上了茶水,阿殷令如意守在外面,坐了片刻,便见高元骁掀帘而入。
隔着一世的时光重会,又是专为此事而来,高元骁神情比之从前更多几分凝重。对坐沉默了片刻,他叹了口气,沉声道:“既然你认出了这匕首,想来也是跟我一样的。”
“高将军慧眼,”阿殷笑了一下,“若非这匕首,我倒是从不知道,高将军竟然也有这般奇遇。”
“还是叫我名字吧,我宁可你像从前那样斥骂我的名字,也不想你这样疏离的称呼。”高元骁抬眼看着阿殷,“其实最初我也没想到,只是觉得你忽然离了郡主府去西洲,有些奇怪。后来你成了定王殿下的侍卫,为了剿匪的事情几乎豁出性命,每回见到我,也总是躲避不悦。我想这其中缘故,可能就是如此。”
阿殷哂笑,啜一口茶,挑眉瞧过去,“高将军的行事,令人不能不畏惧躲避。”
“那时候是我莽撞,未料到会有那样的恶果。陶殷,其实当时城中混乱,我又给了你解药,以你的机灵和身手,先寻个地方躲躲,再伺机而出,完全可以逃出京城……”
“都是旧事,何必再提。”
“我觉得愧疚!”高元骁却坚持要说清楚,声音中是难以压制的痛苦,“我是上刑场后才看到你的背影,才知道你竟然没逃出去,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后悔!”——尤其是当刽子手的断头刀落下时,他看着鲜血飞溅,染红白布,想着那样惊艳灵动的美人竟会身首异处,只觉呼吸都难以为继。那一幕清晰深刻,梦魇般在此生缠绕了他许多个日夜。
阿殷不曾见这画面,感触反倒不深,就势道:“既然高将军后悔了,就该明白,我也不愿这种事再发生。”
“我倒不觉得。”高元骁眼底竟自浮现些微笑意,瞧着阿殷缓声道:“老天既然给了你我这等奇遇,而不是其他人,这其中自有缘故,也注定该是你我的缘法。”
阿殷也是一笑,“高将军这话错了,未必没有别人。”
高元骁闻言稍惊,道:“还有别人?”
“人世茫茫,高将军或许自诩独特,我却不敢这般想。兴许旁人也有这等奇遇,只是你我不知道罢了。”
高元骁被她嘲笑自诩独特,倒稍见讪讪,“这等奇遇,并非人人能有。”
阿殷倒不是诚心要嘲笑他,见高元骁神色稍见尴尬,便拐过话题,“说起来,将军既然知道京城里那件事,可曾想过如何应对?”
“京城兵患,非百姓之福。”
不同于阿殷被困深宅,高元骁在外卷入混战,对当时的情形知晓的要清楚许多。
当时代王骤然发难,不止是在京城,也是在北庭——在逼宫篡位前将近半个月,东襄已然举二十万大军南下,来势汹汹前所未有,北庭告急。永初帝随即调动军马支援,由定王领行军都督,朝中数位名将跟随,连夜赶赴北庭。而在京城之中,没有了定王,代王便少了许多顾忌,因太子庸碌无能,逼宫当日就已被困,随后他串通的逆贼——当然也包括他——哗变生乱,宫中宿卫瘫痪了大半,永初帝前一刻还在为战事忧心,下一刻便被代王逼宫,勒令其效仿景兴皇帝之法,以帝王失德为由禅位于他。
谁知道眼看大局将定,原本该在北庭做都督的定王却不知何时潜回京城外,也不知他是如何取得了兵符,竟然调得就近数万大军入京勤王。代王与寿安公主等人暗中行事,虽也勾结了许多对永初帝不满的世家武将,到底不及定王骁勇善战、名正言顺,于是京城被攻破、勤王之军扑向皇城。
代王眼见事败,临终为泄愤弑杀了太子和永初皇帝,于是江山天下,便落入定王手中。
这些事情,全都是深宅里的阿殷所不知道的。
高元骁却还清晰皆当时京城里混战血杀,记得无辜受害的百姓,更记得事败后的幡然醒悟。
他短短吁了口气,道:“定王殿下骁勇善战,虽在文臣中有杀神的恶名,却颇得武将敬佩。比起东宫那位,也着实更具才能。我与你一样,想追随定王殿下,于私是企求从龙之功,于公也算是为百姓辅佐明君。”雅间宽敞,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因进门前先看过周围,倒不怕被谁听去,“此次西洲的眉岭之事,便是我征得殿下允准后,向皇上进言,皇上才会知事情严重,派了樊将军前往。”
“原来是你!”阿殷虽曾猜过是他,真的被确认时,还是觉得诧异。
“我们都不希望那件事再发生,自然要提前筹谋。我虽对眉岭之事不够清楚,但代王举事前打点人手,带人闯宫弑君,据临阳郡主对我透露的一点消息,都与眉岭有关。那里多有今上铲除的先帝近臣,更容易被代王招揽利用,提前拔除,有益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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