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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冬天气渐寒,至中旬时一场大雪落下,将京城银装素裹。
阿殷清晨起来,瞧着满目晶莹雪白,想着城外有处腊梅此时正当早开,便同定王商议。这几日临近年底,除了审问代王余党,朝堂上几乎没什么大事。代王的罪行几乎都已翻出来,就差三司定论判罪,定王近日稍闲,便答应了。
两人用完早饭,才要乘车出门,却听外头有人回禀,说是隋丽华带着如松来了。
自回京后,如松前后也曾来过四五回了。这孩子虽长在崔家,由秦姝抚养,却与定王十分投缘,大约是承袭了其父崔忱的英豪性情,年纪虽小,却聪慧机灵,颇讨人喜欢。
阿殷听见他来,自然高兴,只是那隋丽华……
两人改道前往附近厅中,过不多时,便见隋丽华一袭银红斗篷踏雪走来,腰间悬了柄尺许的弯刀,瞧着像是产自北庭的利刃。
隋丽华虽出自将门,却不像隋铁衣那样自幼练武,加之隋彦因她母亲身世,对她倍加怜爱,幼时虽尝试习武,却因不愿吃苦而荒废,隋彦也不强求,捧在掌中娇养至今。她虽承袭了父辈英姿,到底气度不及,那弯刀瞧着,倒更像是女子心血来潮的装饰。
厅前积雪扫尽,隋丽华快步近前,朝定王行礼,甜甜叫声“表哥”,继而看向阿殷,只叫了声“殿下”。
阿殷哪里察觉不出背后的心思?
隋丽华不肯叫表嫂,自是心中不认同,阿殷却故意要提醒她,并肩站在定王身侧,笑道:“丽华来得倒巧,我正要跟殿下去城外赏梅,如松应当也愿同去,”她盈盈望向如松,如松听说出城去玩,当即乖觉上前,阿殷接着道:“丽华可要同去吗?”
两人年岁相当,阿殷却以表嫂的身份唤她名字以显亲近,在隋丽华看来,便是耀武扬威。
只是定王就在旁边,隋丽华已从谨妃处听了定王执意以阿殷为侧妃的事,不愿贸然得罪,只好将目光投向定王,“表哥当真要去赏梅吗?”
这还能有假?
定王正俯身逗如松,闻言只“嗯”了声。
隋丽华笑意不改,便道:“好啊,我也想去赏梅。不过说起赏梅,当年崔大哥带我们去的那处梅花坞最好,又少有人知,不如就去那里?”
她口中的崔大哥,便是如松的父亲崔忱。
当年崔忱与定王、随铁衣交好,对年幼的隋丽华也极照拂,加之隋丽华幼时生得粉雕玉琢,崔忱有姐无妹,更爱带她出游。比起性情冷清的定王来,崔忱倒更像是隋丽华的表兄,隋丽华自也投桃报李,在京城时常去看望如松,今日单独带他出来,也是有此前缘之故。
定王听她提起崔忱,倒是神色微动。
当年崔忱在时,每年冬天总要寻个时机,带上交好几个人去梅花坞赏雪。后来他战死墨城,定王痛失挚友,每年只要他在京城,梅花开的时候都会独自前去。去年他远在北庭,今日虽要赏梅,却不想因旧年的事扰了阿殷兴致,便选了另一处。不过既然如松来了……
“如松还未去过那片梅花坞,不如就去那里?”定王看向阿殷,是商量的意思。
阿殷握着如松小手,分明瞧见他小眼神里的期待。在西洲时她跟如松来往有限,回京城后却因常伴定王,每回如松过来都要逗逗他,甚至还被如松缠着教武功,感情颇为融洽。
这孩子自幼失怙,秦姝又是那般性情,着实叫人心疼。
阿殷抬起头来,朝定王绽出笑容,“我听殿下的。”
☆、第80章2.21
梅花坞地处偏僻,离城颇远。
因山路崎岖,不便乘车前往,阿殷和定王便换骑马前去,另给隋丽华备了匹马,如松被定王抱在怀里。三匹健马出城,后头二十余名侍卫跟随,在雪地上迅速驰过。
抵达梅花坞的时候,已近晌午。
这附近少有人至,别说农家酒店,就连山中猎户都不见几户。
好在队伍中都是身手矫健的侍卫,分了一拨人去打野味,剩下的生火煮酒,不过小半个时辰,火堆之上的兔肉已滋滋冒出油来,香气四溢。众人酒足肉饱,熄了火歇息片刻,定王目光落向梅林,神色渐渐沉郁,站起身来,默然行去。
天色尚且阴沉,风贴着脸颊刮过,冰凉入骨。
阿殷方才被火烤得暖和,这会儿火散风来,便觉身上凉,忙系紧斗篷。见定王似是要独自入梅林的样子,便携着如松起身,叫了声“殿下”,带了他的斗篷疾步过去。定王在雪中驻足,瞧见如松时稍稍回神,将他的小手握入掌中,向阿殷道:“我进去走走,你带上侍卫,别走丢了。”
声音低沉,眉目冷峻,即便隔了数年,他的眼底依旧有冷意凝结。
“殿下想一个人走走也无妨,只是天冷——”阿殷也不去打搅他,将斗篷展开,稍稍踮脚给他披在肩上,又细心的系好。定王垂眸看她,冰天雪地之中,她呼出的气散做薄薄的白雾,指尖不慎扫到他颈间,冰凉。
定王有些诧异,握住她的手试了试,仿佛触到冰雪。
这梅花坞中寒梅早开,积雪甚厚,比京城中要冷上许多。
定王不自觉的捧起阿殷双手哈了口气,遂解下披风给阿殷披上,“我耐得住。往北走两里地,有个雪亭,逛累了就过来。至于丽华——”他扫一眼不远处的隋丽华,叮嘱道:“她毕竟不会武功,此处又偏僻,多派几个侍卫跟着。”
“殿下放心。”阿殷点头,看定王高大的背影牵着幼小的如松走向梅林深处,叹了口气。
旋即,就听背后有人道:“我还以为表哥会带你过去,谁知只带了如松。”
阿殷回首,看到隋丽华脸上分明添了戏谑笑意。
“我刚到京城就听说了你的故事。”隋丽华也不带任何称呼,伸手往梅林一指,“进去走走吗?”
阿殷并未则声,抬手比个手势,叫几名侍卫远远跟上,遂朝隋丽华颔首,往梅林中走。
隋丽华紧随其后,缓步行于积雪之上,“听说去年你还只是个侍卫,跟着表哥去了趟西洲,立了不少功劳。活捉了突摩受封四品官,又在大悲寺深入虎穴,博得皇上赞赏。这些故事听起来,确实叫人佩服。”
“过奖了。”
“不过——”隋丽华立马转折,“你可知道表哥多年未娶,为何单单接受了你?”
“哦?”阿殷眼底浮起笑意,看向隋丽华,“难道表妹知道?”
“表哥与我姐姐年岁相当,小时候定王表哥不与旁人亲近,唯独我姐姐是个例外。姐姐从小就性子顽皮,又聪慧过人,做了再过分的事,表哥也不曾责备过。我听母亲说,从前姑姑甚至动过心思,想把姐姐娶给定王表哥,后来为了避嫌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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