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一旦等到兵马驰援,必定如虎添翼,非他所能对抗。
而如果夺下这坚固的闾北,将定王和隋彦斩杀,对方群龙无首,他反守为攻,就还能寻到些许转机。
于是,赶在对方的救兵到来之前,镇南王再次下令让早已疲惫的士兵攻城,连续两个昼夜。城墙下鲜血积满,被焚烧的攻城器械化为黑炭零落遍地,那城门被重车撞得摇摇欲坠,却还是跟垂死挣扎,不肯散架。而城墙之上,定王带来的一千急行军几乎全部战死,城内原本剩下的残兵也只剩下不足两成,定王带来的弓箭早已耗尽,能依靠的唯有手中布满缺口的战刀,靠着血肉之躯将攻上城墙的敌兵尽数斩杀。
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正午炽热的日头下,只剩三成的东襄军队摇摇欲坠,哪还有力气攻城?
城内外各自修整。
日头慢慢落入西山,晚风将白日的热气驱散,暮色中的凉风令人精神振作。
东襄的军队中,镇南王清点人马,正想再度攻城,忽听外头脚步匆匆,有士兵来报,说营帐被偷袭。随即,南边有低沉的号角传来,令在场众人尽皆色变——自围困以来,隋彦据城苦守,几乎没有反击之力,而今营帐被袭,号角响起,必定是对方的援军已至。而他调的军队,尚未赶到。
几乎是所有人都想到了逃离。
各处营帐的士兵本就疲累,听得敌军反击偷袭,立时被恐惧笼罩。铠甲弓刀尚未收拾齐整,陶靖和高元骁便已率军杀到——定王调派的后军陆续赶到,有四千之数。算人数虽不及镇南王的残军,胜在队伍齐整士气高涨,五百先锋纵入对方营帐,便如狼入羊群,四处冲杀,令对方四散奔逃,余下士兵由陶靖和高元骁带领分头围杀,势如破竹。
闾北城中士兵早已疲累至极,隋彦为了守住这最重要的城池,苦战许久后旧伤发作又添新伤,在定王赶到时已然难捱,只凭着一腔热血咬牙坚持。这两个昼夜为了守城耗尽气力,在听到援兵赶到的讯息时心神一松,险些昏过去。
好在城中已无需忧虑。
闾北摇摇欲坠的城门洞开,定王带着隋铁衣疾驰而出,直追向镇南王的营帐。
此时的镇南王已如丧家之犬——昼夜攻城之后,隋彦重伤气力不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军心一散,他更是回天乏力,只能长叹一声,丢下营帐粮草,只带着随身铁枪仓皇逃命。
他的战马早已疲累,哪能与定王的黒狮子相比?
眼瞧着对方越追越近,若在官道上逃兵,势必难以逃脱。镇南王拨转马头,率随身的几十亲兵,直冲上旁边起伏的荒山。起伏的山峦险峻异常,逃命时慌不择路,只能往易于躲避的地方逃,春日的冻土消融,哪里经得起这百余骑的如雷奔腾?本就狭窄的山道在铁蹄下轰然坍塌,碎石混着半融的冻土,卷了东襄逃兵滑向谷底。
那唯一可用的狭窄山路,瞬时只剩土石乱滚的陡坡,令定王难以追击。
镇南王急切中回身瞧见,正庆幸苍天垂怜,忽听背后利箭破空,急切中听着声音往左避开,一支铁箭擦着耳畔呼啸而过。尚未来得及出冷汗,左肩和后腰皆被锐利的铁箭刺入,带血的箭头从腹部透出,带得他往前扑去。
战马随山路疾转,镇南王却还被铁箭的劲道带得往前疾扑飞出。手中紧握着缰绳想要逃命,哪料脚下踩空,庞大沉重的身躯立时落向悬崖。座下战马长嘶,将镇南王拖着跑了几步,终究抵不过下坠的力道,亦随之翻落崖底。
定王在断裂的山路边驻马,挥手冷声道:“下去搜。”
☆、第105章3.20
定王再次见到东襄的镇南王时,那位已经是奄奄一息。
此处山势险峻陡峭,多有乱石横生,镇南王带着战马跌下山崖后被山石撞断腰肋,着地时又被战马压着,浑身几乎没半块好肉,鼻息微弱,有出无进,显然是虚弱至极。
定王看罢叹息。
这位镇南王当年就曾是员悍将,在墨城附近将定王追杀得几乎丧命黄沙,这几年虽未对大魏用兵,跟东襄西北一带的小国交战时,也十分骁勇,颇得东襄朝廷倚重。这回定王原想将他活捉,作为跟东襄谈判的筹码,谁知他还是摔落悬崖,绝无生机。
不过他这么一死,加上徐煜兄弟之败,东襄军中便是元气大伤,四五年之内无力南侵。
大魏这几年连遭天灾,此次战事又折损战将军士无数,也可趁此机会休养生息,巩固边防。
定王翻身上了黒狮子,瞧一眼浑身浴血的老将,吩咐道:“派人将他送到乌梁海。”
旁边隋铁衣原本追杀得气势汹汹,闻言便道:“城内应当还有棺木,送他一副便了。”
定王应允,带了残余人马回城,将安顿军民巩固城防之事暂时交给徐奇,安排高元骁会同彭春继续驱逐敌兵,而后与隋铁衣往衙署内去瞧隋彦。衙署里隋彦正自昏睡,身上数处伤口崩裂,虽绑了布帛,却还是有血慢慢往外渗。听见动静,隋彦睁眼瞧了瞧,满面倦色,却还惦记着战况,听隋铁衣说东襄溃败,镇南王身死之后,才放心阖目安睡。
闾北城本就荒凉,连月固守之后,粮食军资更是耗损殆尽,连些伤药都寻不到。
定王瞧隋彦伤得不轻,怕耽误了伤情,连夜召集徐奇等人将守城之事安排妥当。次日清晨,便带陶靖、隋彦父女和残余的五六名侍卫出了闾北。
晌午才过,一行人到达阿殷所在的镇子。
隋彦当即被安排在上等客房,由隋铁衣安排人去请郎中买药,陶靖和余下侍卫皆去休息,定王来不及用饭,先命蔡高带着他往阿殷住处去。
阿殷这会儿正在午睡。
她先前身体疲累精神不振,经那女郎中的药调理过后,便恢复了许多。只是头一回有孕难免小心翼翼,于是饮食起居上愈发精心谨慎,午睡也不敢耽搁,每日用饭后散步一圈,便按时辰睡下。
定王入内站在榻边,瞧着她稍见安睡枕上,脸颊柔腻红润,满身疲惫便散了不少。
这客房例外共有三间,外头又是客栈的后院,十分安静。他脱下鞋靴坐在阿殷身旁,将她默默瞧了片刻,低头亲她,却见她皱了皱眉鼻子,似是嫌弃靠近的气味。定王低头见衣裳上还有风尘血迹,便又快步走出,吩咐蔡高取些热水来,便往隔壁屋中去换衣裳沐浴。
这头阿殷睡得正迷糊,朦胧中听见屋中似有水声,立时清醒了许多。
她昨晚就听得蔡高探来的消息,说定王已大捷归城,心中虽然快慰,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睡得不算太沉。那呼啦水声在屋中格外突兀,她心下诧异,自枕边摸了弯刀,穿好鞋轻手轻脚的循着声音走过去。转过帘帐瞧见熟悉的玄色外袍,探头瞧见纱屏后的身影时,心中才一松,将那弯刀放下。
定王听得动静,手上动作顿住,唇角不自觉的挑起,“睡醒了?过来帮我。”
“殿下何时回来的?用过午饭了吗?”阿殷在纱屏后驻足,虽惦记着他,却逡巡不前。
——在京城的时候,她就曾被定王以“帮忙”的由头带入内室,恶果至今记忆犹新。
定王在温水中泡得浑身舒适,本就因战事大捷而愉悦,瞧见窈窕身段,如何按得住心猿意马。他自知阿殷的顾忌,也没出声,只是含糊“唔”了一声,撩起水来,却又轻轻抽气,像是碰到了伤处。
阿殷还当是他在战事中受了伤,再不迟疑,当即转入纱屏之后,“殿下受伤了?”
“嗯。”定王只将颗脑袋露出水面,皱着眉头,伸臂叫他,“你过来。”
阿殷依言往前走了两步,猛然反应过来有诈,想要往外走时,却已被定王伸手拽住。他浑身不着寸缕,因内间无人,遮也不遮,就那么站起身来,赤着身子将阿殷拽到怀里。
溅起的水花立时沾了满身,阿殷怀孕后不敢随便动武,撞上他湿漉漉的胸膛。
心知中计,却懊恼不起来,她含笑抬头,眸中笑意盈满,“殿下又骗人!”
定王笑声低沉,搂着娇妻在怀,低头便吻在阿殷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