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嫡小姐嫁了过去,而后陆老太爷便为圣上殚精竭虑数年,一路将圣上从寂寂无名的十一皇子,扶上太子之位,再到登基御极成为九五之尊。
皇后也得以从皇子妃成为太子妃,最终母仪天下。
可帝后夫妻之间同床共枕二十来年,却将当初跪宫门时的珍贵情意,逐渐消磨殆尽了。
十几年来靖安侯府如日中天,陆进廉也向来疼爱这个妹妹,所以纵然后宫新人辈出、小打小闹不断,但却从来没人能真正撼动皇后的地位。
许是一辈子被保护得太顺遂,娇生惯养长大,婉婉过往从旁人口中听来的皇后,多少有些不太好相处。
临走前一天晚上,云茵告诫婉婉,“姑娘面对娘娘平常心即可,在她跟前切忌费心刻意示好,她不喜欢人家跟她说恭维话。”
婉婉头回掩着被子没应声儿。
她心底里说实在的,当真一点儿都不在乎皇后是否青睐于她,宫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又不傻。
翌日进宫,清晨云层阴翳,飘起了雪。
婉婉穿着繁重的宫装,在府门前上马车时,遇上了正要去官署的陆进廉与陆珏。
她是头回穿这样正式厚重的服饰,原本娇小的身子被撑起了端庄的气质,头发绾成极正式的双月髻,珠钗环翠,眉心一朵梅花花钿,妍丽了整张美人面。
婉婉见他在看着她,忙竭力藏起来自己心里那点儿不可抑制的紧张,在府门前福身见了礼,眉眼弯弯地冲他笑了笑。
“表哥慢走。”
可她的心事从来都在脸上眼里,再怎么藏也藏不住,教人都不必费心去猜都能一目了然。
于是临启程前,车窗外有人敲了敲。
婉婉打开车窗,茂华立在车窗下笑着劝慰句:“爷教小的来跟姑娘说,别怕,只当进去瞧瞧宫墙里的景致便是了。”
嗯?
婉婉狐疑地朝陆珏的马车看了眼,可惜除了已关闭的车门,什么也都没瞧见,也还没等多问两句,程氏已吩咐马车启程了。
她坐在马车里,心思千回百转,双手交握在一起出了一路的汗,直进到宫墙里步行,冷风吹得呼啸,还是止不住的忐忑。
到凤仪宫门前,宫女进殿中通报。
婉婉和程氏一道站在廊下等待宣召,眼角余光已能察觉到周遭有些宫人忍不住在偷偷打量她。
这位靖安侯府表小姐,可比那位宠冠六宫的宁昭仪,还要美多了。
婉婉不太喜欢被人那样不错眼儿地瞧,不自在,幸而不多时,殿里出来个年纪稍长的宫女,应是皇后身边得力之人,将二人领进了正殿。
凤仪布置鲜少见金石玉器,反倒多花鸟,殿里宫人来往寂静无声,却是几只羽毛艳丽的鹦鹉,站在藤蔓攀附的花架上喊得热闹。
“来者何人!来者何人!”
殿中冷不防响起这一声呼喝,婉婉头一遭经历难免心头一跳。
她原低着头,当下也下意识抬眸去看,便见东首的金缎软榻上坐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鬓边簪一支鸣凤钗,正慵懒倚着软枕。
这殿里能坐着的,除了皇后没有别人。
皇后常日养尊处优,是以作养得极好,面颊饱满肤色白皙,双目大而偏圆却不显幼态,一双丹凤眼眸光锐利有神,和陆雯还颇有几分相似的英气。
她此时手中执一盏玉骨瓷茶盏并不饮,目光袅袅望过来,便是不偏不倚正落在婉婉身上。
四目相接,婉婉忙低垂下长睫,不敢多看。
随着程氏一道行至殿中央,恭敬见礼道:“臣妇/民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慵然抬了抬手教她们免礼,而后便吩咐宫女,“赐座吧。”
午时初落雪纷飞,金銮殿上的朝会还有小半个时辰便要结束了。
谏议院东侧存正堂中,陆珏搁置了手中的狼毫,从外唤进来个侍官,递给他一封文牍,吩咐道:“交给中书省张大人,请他今日即刻觐见陛下,商议此法。”
侍官领命,接过文牍便退了下去。
屋中复又静下来,陆珏靠进椅背里抬手揉了揉眉心,长睫微阖,眼前便又浮现出了昨夜梦中的些许画面。
清冷的月光,床前素青的帐幔随夜风缓慢飘荡。
他身前有人柔柔爬伏着,黏人的温软,女孩儿像是猫儿一样地蜷缩在他怀里。
他的胸膛起伏,女孩儿也随之伏动,她就像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昏暗月色中,她似乎醒了,朦胧抬起脸来望向陆珏,一开口,声音变成了一缕化在月光中的烟,缠/绵悱恻地近乎哀婉。
她问他,“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为什么不要?
他本该要她吗?
陆珏眉尖微蹙,静静望住她,眸光淡淡,并没有回应。
她伸出双臂揽住他的脖颈,脸颊贴上他胸膛,鼻音酸涩,“我一个人好害怕,哥哥,别丢下我好不好,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容深哥哥,你抱抱我吧……”
绵软的声音带了哽咽,竟是又哭了,滚烫的眼泪掉落在他脖颈上,触感甚至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