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菜做起来说麻烦也麻烦,当中耗的时间久,要先把拾掇干净的肘子剔骨头焯透,和煮过的猪皮一起放在大海碗里,花椒和小茴香包进纱布包也搁进碗里,配上葱、姜等调料,兑上温水,放进笼屉上火慢慢地蒸。
蒸的时间得久,要等大海碗里清汤中浸着的肘子酥烂,肉皮也变得黏软柔韧,捞出肘子和肉皮稍稍晾凉,再把那小半碗拉黏的汤汁拣出葱姜,仔细地过细箩浇回肘子上,天儿冷,在外头搁一宿,第二天成了晶莹洁白的水晶冻儿,倒扣在案板上用快刀切成飞薄的大片儿,就成了醇厚中透着清爽的水晶肘子,中间镶嵌着微黄的肉脂和红润的肘花,让人垂涎欲滴。
料汁儿也有讲究,把几粒花椒放在香油哩炸得焦糊,将滚烫的花椒油浇在碗里的酱油醋上,刺啦一声带响儿,白雾升腾,泛起一股浓烈的麻香。蘸着吃,每片肘子都裹挟着醇厚腴润,浓香中透着清鲜。
等终于察觉莫大娘投过来的视线,薛宝珠还以为自个见着肉的吃相吓着人了,忙是收敛了点,有点落了肚子就把薛宝琴划拉怀里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娘,趁热吃哩,这肘子好吃!”说完还舔了下嘴角,活脱脱一馋猫样儿,笑得开心。这么美美饱餐的机会不多,算是吃得最痛快的了。
莫大娘看着那笑容晃着一口白牙,灿烂地跟冬天大太阳似的什么阴霾都给去了,也不由跟着笑。嗐,她也是瞎愁,合着还有好几年呢,到时候她跟大虎多给相着点,总不怕找不着一门好亲事的。
“宝珠过年也有十三了吧,这一晃眼儿娃都这么大了,咱们真的老咯老咯。”坐在莫大娘对面的老妇人也注意到了宝珠,可跟印象里那怕生害羞的小姑娘不一样了,看她一个半大的娃娃带着俩小的,不由心生感慨。
薛宝珠看说话的是刘大同他娘,还记得大同叔那一筐土豆,笑眯眯回话,“刘奶奶不老哩,跟莫大娘站一起那也是姐妹样儿的。”这话是真的,古代生孩子早,叫是刘奶奶也才五十不到的年纪,哪里老么。
刘氏被薛宝珠那认真样子给逗得不行,“嗳哟,宝珠嘴真甜,尽哄我老婆子开心了。”年纪大的哪个不爱听这话,刘氏怜悯薛宝珠遭遇,见她还能这样子笑对生活更是对她心生欢喜。
薛老太太和薛万媳妇坐在不远一桌,薛李氏脸上看不出痕迹,正抓着才两岁的儿子喂吃的,把一盘肉尽给端自个面前了,有人看不过眼说,薛李氏故意拿盘子兜在小孩儿嘴边喂,哈喇子一流,没人再说话都给恶心得不行。
薛万这回是随了礼金来的,就是不知道随多少,有人看着他一家子都能凑一桌了,心说李家可别亏了。各种心思转来转去,最后都转到了饭桌上,这回的厨子烧出来的肉菜味道那叫一个好,几乎每桌都空了盘子。
办酒席能得客人夸好吃那就跟夸办得好是一个理儿,李江氏忙活不停,嘴边笑意不停,扫过薛宝珠坐的那地儿软了几分,打算回头把剩下的几个猪蹄还有点肉分把她一些。
男人们喝酒划拳,吃得慢,女人们吃完乡里乡亲都帮忙收拾桌子洗刷盘子,等着晚上还得弄一茬。薛宝珠吃了个滚饱,揉着圆乎乎的肚子就觉出一道不善目光,回过头去,好么,还是俩。
她这才瞧见薛老太太边上坐着的是荷花,一老一小不知说道什么一块把她看,薛宝珠心想肯定是没好话,不过这一幕倒叫她想到薛老太太是怎么知道她在镇上卖吃的了。
薛宝珠停留在荷花身上的目光稍冷,故意带了些威吓意味,后来又觉得自个毛二十七的年纪这么跟一小孩儿置气太幼稚了,转过头不去管了,心里默默吐槽自个穿到这身体里适应过头了都。
这边荷花被她那神情骇了一跳,看着那有点枯黄的后脑勺,对自己竟被她吓到觉着不甘,好像不战言败了一样不痛快。“薛奶奶,宝珠这样你就不管管么,我听见莫大娘说那礼钱里有她一份儿,那钱咋来的,就她能在镇上卖啥吃的赚钱,尽跟男人拉拉扯扯了,我听说镇上就有年纪大的老头儿喜欢年轻水灵的……”
荷花盯着薛宝珠后脑勺,眼里的恶意都快凝聚实质了,压低声音悄摸跟薛老太说的,毕竟这么嚼舌根对她也有影响,后头的话没敢说全乎了,可也够老太太多想的了。
薛老太太果然一听脸色都气得发白,拐棍急促拄着地面,快是戳断了的样子,“孽障,孽障啊!”
荷花就盼着老太太出马发威,看老太太起身,眯着眼隐着幸灾乐祸就等着看好戏了。
第21章杂烩羹
旁边薛李氏听了一耳朵,光听着薛宝珠勾搭男人这个重点了,目光扫去薛宝珠那尽是鄙夷,她就说么,还说自个养活这么好听,凭她个娃娃,养活自个都困难还拉拔弟妹,没想到竟做那腌臜事儿,丢人呐丢人!
“娘,这丫头是要把咱老薛家的脸搁地上让人踩了,她是有银钱快活了,咱们家招弟来弟想弟以后出嫁可咋办,名声都累臭了。”薛李氏抱着幺儿跟薛老太太咬耳朵,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把那丢人东西打死算了。
薛老太太如何不知道这个理儿,也没忘记薛宝珠之前说的话,她嘴上说要跟自己这边断了关系断了来往倒是轻巧,不过是两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可如今这死丫头做了败坏门风的事旁人还不是要将他们整个老薛家都一并瞧不上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都快入土了,让人戳脊梁骨踩面儿,这不是要她老命么!她手里捏着拐棍头到底是忍住了没往薛宝珠那招呼,这吃酒的地人多哩。
“你去找老二,让老二把她,把她给我带家去!”薛老太咬着牙含恨说道,之前荷花跟自个说她还有点半信半疑,现在是完全信了,那死丫头德行,到现在呛她的话还在心里头堵得慌哩。要说这丫头也是转了性了,要是还跟从前那个胆小性子,她哪里收拾不住?只当她是在镇上头野了心,不然哪里敢顶撞自己?真是反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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