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雍瞪他一眼,“哼!也就这点好处了。”如果不是知道卫苏制冰的原理,而且很实用,他哪里还会在这里跟他掰扯,更不会忧心他下一次讲学的情势了。
卫苏嘿嘿笑,之后还是关切的道:“不过我在这里还是要多说一句,这天虽然热,可祭酒大人了千万不要贪凉啊,否则会伤身的。”
这话温良也是跟他说过的,卫苏又特地说出来,是真的在关心他了,他摆摆手,“我知,我知,多说无益。”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卫苏笑眯眯的,偏过头道:“卫苏这里还有一件有利于学宫之事,希望祭酒大人批准。”
皇甫雍立马警惕心起,上次卫苏这般,让他毫无防备就被绕了进去,不知不觉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了。这一次他坚决不能上当。
他小心谨慎的道:“什么事?老夫先提醒你,任何出格,有损学宫规矩的事,老夫绝不会答应!”
“不会不会!”卫苏连连保证,就差没有指天发誓了。“祭酒大人您先听我说,等我说完您老再决定行吧?”
皇甫雍想了想,最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卫苏的话。
卫苏搓搓手,清楚明白的将自己要造纸的事儿说了一遍。
“造纸?”皇甫雍捋着胡须,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你说这个叫纸的东西可以代替竹简书写?比布帛更轻盈,成本更低廉?”他想了想,没有想象出是什么样的东西。
卫苏眉飞色舞,“没错,为什么现在的书册都被视为珍品,仅仅被少数人掌控?就是因为竹简太过笨重,携带抄录不易。”
皇甫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卫苏所言的确如是。
“据我所知,天底下也就颍阳学宫中书册最为齐全,而能进入学宫中的又有几人?其余的大家族,藏室中更是除了嫡系子弟,其余人更不得进入。卫苏能够得以识字,是天幸遇上了陶家四老爷,他允许卫苏一介庶人入私学,更将卫苏带来颍阳城,让卫苏有了更多的机会。”
“可是,天底下像陶家四老爷的有几人?像卫苏这般幸运的更是寥寥无几。这是为何呢?是因为知识都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如果卫苏将这纸造出来,抄录书册简单又快捷,传播起来也更广泛。让天下更多像卫苏这样的人能够读书,从而改变出身,造就更多的人才,祭酒大人以为如何?”
卫苏一口气说了许多,就是想要天下人人有书读。在现在看来,这很难,是不可思议的事,可这不是要一步步慢慢来嘛?他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可以推进一点点的进程,就能改变一点点的东西,就如蝴蝶效应,总有一天能形成意想不到的结果。
皇甫雍沉默半晌,最后声音沙哑的道:“你所言,可是真的?”
第50章
“真!可再真不过了!”卫苏急忙说道,怕皇甫雍不相信,“如果祭酒大人不相信,到时候我将它研究制作出来,您可以试试的。”
皇甫雍看向卫苏,眼中是探究的光芒。水车,卫苏献出来的图样,造福庶民百姓。如今又是这个叫‘纸’的东西,即将出自他手,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如此鬼斧神工之造作?
顿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是想让老夫做什么?”
卫苏没注意到皇甫雍眼中的探究,听到这么一问,欢喜起来,来了来了,总算进入正题了,他斟酌了一下说词,“其实并不需要祭酒大人做什么,卫苏只是想借用祭酒大人以及颍阳学宫的名义,将造纸之术护于羽翼之下。让他不至于夭折阻断。届时,这纸就是颍阳学宫发明创造出来的。当然,也并非就白白借了学宫的名义,到时候会有一套分成方案出来,如何?”
“这?怕是不妥吧?”皇甫雍皱眉,如果卫苏真造出来这样的东西,那便是卫苏的,跟他皇甫雍,颍阳学宫没有半点关系。
“祭酒大人,这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卫苏有点着急,他所说的可是好事啊,对皇甫雍,对颍阳学宫都有好处的。可以说这样一来,名利可都归于颍阳学宫了,这对于身为祭酒的皇甫雍来说,也是有极大的好处的。都这样了,为何皇甫雍还不接受?
卫苏以为是自己没有说明白,急切道:“祭酒大人,你想一想,纸一问世,可是比起其他的任何东西都要来的轰动啊,所带来的名利,是世人无法想象的。单单承载传播笔墨知识,就能令之载入史册。这么一来,颍阳学宫将会更加辉煌壮大。哪里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正是如此,才是不妥。”皇甫雍摇头,他们文人自有文人的风骨,颍阳学宫也有颍阳学宫自己的底蕴。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如何就能心安理得享受?
卫苏听了这样的原因,心中暗自喟叹,原来真有不为名利动心之人。皇甫雍难怪能掌管整个颍阳学宫了,单单这样品行,便是多数人所不及的。不过,反倒是这样,更坚定了他的计划,他没有看错人。
“祭酒大人错矣!错的离谱。”卫苏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什么东西可取,什么东西不可取,这却没有一个既定的界限。您认为无法心安理得享受不属于自己的名利,可我却认为您也是有一定的付出,这是应该的。”
皇甫雍不明所以,卫苏却继续道:“它是一个新生事物,能带来的好处也是可以想见的。如果没有依托庇护,可想而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别说造福天下学子,能不能成功生产制作都还犹未可知。先生愿意见到它一出生就被毁掉吗?或者祭酒大人以为天下读书之辈仅仅控制在少数世家手中就能使文明进步,天下安稳吗?圣师有着天下大同的初衷,并不是说说就能办到的,且看当今乱世,天下分崩离析,小子不才,却也能看出只有有学问,有见识之人多起来,才能改变现状。”
卫苏的长篇大论深深敲击着皇甫雍的心,他身为学宫祭酒,自然更加明白圣师创立颍阳学宫的初衷。如今天下诸侯立国,年年战乱不息,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他们身为圣师弟子,却不能继承圣师为国为民的宏愿,偏安一隅,得过且过,还没有卫苏年纪轻轻就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这让他如何不自责?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天下兴亡,受苦的都是天下百姓。我之愿,天下海晏河清,再无战争纷扰,百姓明智,令人人可读书,人人皆有晋升之阶,不再分为三六九等。我曾经以为,颍阳学宫这天下第一大学宫,或许能成就我之愿,如今看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皇甫雍心潮起伏不定,多少年没有听过如此的宏愿了?天下兴亡,百姓苦。他也是少年过来的,那个时候也有远大抱负,有责任担当,有改变世间生灵涂炭之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般,暮气沉沉,只知墨守成规了。他老了,少年抱负不再,可听了卫苏之志,他似乎沉寂多年的血气又活泛过来。
卫苏叹息,他以为自己在颍阳学宫中讲授自己的理念学识,可以慢慢影响到一些人,等这些人出去后,说不定就能发扬光大,这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了。可是这过程太漫长,见效太慢。
这让卫苏迷茫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自己也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罢了,虽然多了一些后世的见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自己的力量始终太过于渺小啊。或许他不应该妄想这改变这个世界,自己的能力有限,只能尽自己的能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他提前将纸弄出来,也是考虑到这一层。
“祭酒大人,我只希望能尽一点微薄之力,所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至于名利,身外之物,何必在乎多寡?有祭酒大人出面,卫苏绝无二话。”
皇甫雍还有些犹疑,捏着胡子想了半天。卫苏急的不行,如果说不通皇甫雍,那么他们的推行必定会有不小的阻力。
“以颍阳学宫的名义可以,不过,其他的像你所说的分成,就不必再提了。”皇甫雍说道。
卫苏一愣,原以为皇甫雍是有什么其他的顾虑,没想到竟然是因此。不过既然皇甫雍答应了就好,至于分成,以后他会想办法说服皇甫雍的。
离开皇甫雍处,卫苏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件事办成了,应该不会掉链子了,只是陶家,他已经好久没有去看看了,是时候回去当面找陶家主谈谈了。
他进到颍阳学宫以来,就几乎忙到现在。刚进学宫那会儿就被各位先生找上门来。一个接一个,来势汹汹,一定要跟卫苏辨个清楚明白,卫苏几乎招架不住。这才知道,他们在论学大典上放自己一马,就是为了过后秋后算账啊。
好不容易送走一个个大神,歇下一口气,就开始准备他的第一次讲学,以及忙妹妹卫蓁之事。现在嘛,总算是忙完了,一切事务也都上了正轨,自己也能歇口气了。
心中这么打算着,然而一抬眼,他整个人都愣住了,面前站着个面色不善之人,正十分不满的看着他。
卫苏抹了一把脸,天惹!他怎么就把这尊大神给忘在脑后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带着笑脸迎上前去。
“啊哈哈,原来是端木先生啊!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没错,卫苏碰到的正是墨家的端木嵩,他负手而立,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卫苏嬉皮笑脸迎上去,倒让脸色不好的端木嵩不好立时发作。他冷冷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跟我来!”
卫苏哪里敢说什么,摸摸鼻子,乖乖的跟在后面。
当日论学大典之上,轮到端木嵩之时,他并未刻意为难,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让卫苏下来之后过去找他。也正是他的态度,让后来的先生几乎也都不曾再为难卫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