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拽住顾燕时的裙角,抬头望着她,泪痕满面,煞是可怜:“臣妾只是一时糊涂,臣妾再不敢胡言了!”
顾燕时低着头,小腿悄无声息地将裙摆往后一压,从她手里拽出来。
杖责难熬,除却疼痛,更是丢人。
可张妙仪是冲着她来的,若事情不按住,要的就是她的命。
她还没有心善到能这样以德报怨。
“静太妃!”张妙仪连连叩首,太后不欲再多听,抬眸生硬道:“请妙仪回吧!”
此与一出,两侧就有宦侍沉默地走上前,把住张妙仪的肩头往后一拖,转而架起,就往外走去。
“太后,太后!”张妙仪不甘心地拼力挣扎,双手也一味往前伸着,却敌不过宦官们的力气,很快就被拖出了殿。
顾燕时竭力地平心静气。
她全然明白张妙仪的绝望。太后看似给了她两样选择,但以张妙仪的位份,手中并无什么实权可言,要查谣言的出处谈何容易?
所以从太后说出那番话开始,这顿杖责张妙仪就已注定逃不掉了。
殿中寂静一瞬,顾燕时又听太后说:“哀家有话跟静太妃说,你们都退下。”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施礼、告退。顾燕时一语不发地看着太后的神色,待得殿门关阖便离了席,敛裙跪地。
她十分安静,没说一个字,只摆出了十分恭顺的姿态。
这是她早在先帝在位时就已学会的。那时后宫新宠不断,斗争也不断,她索性任由自己谦卑怯懦,心高气傲的宠妃们一看就知她成不了大气,也就没心思针对她。
现下,她只盼这样的乖顺能让太后少骂她两句。
至少别顺手也赏她一顿板子。
却听太后道:“你起来,坐下说话。”
“诺……”顾燕时应得发虚,低着头立起身,落座回去。
太后沉息,目光淡看着殿门:“你知不知道哀家为什么罚张妙仪?”
顾燕时浅怔,即刻绞尽脑汁地思量起答案。
她想到了许多可能,却又觉得哪个都拿不准,终是老实道:“臣妾不知。”
“你倒实在。”太后轻哂,“皇帝那工于心计的性子,也不知看上你什么了。”
这话令顾燕时一慌:“太后……”
“行了,慌什么。莫不是觉得这点事还能瞒过哀家的眼睛?”太后摇头,“哀家是过来人。昔年先帝昏聩成那般,哀家纵使当了几十年的一国之母也做不得什么。如今,又怎好怪你这样的年轻姑娘不能约束皇帝?”
顾燕时愣住,望着太后,不免有几分讶色。
太后轻笑,眼角的皱纹里沁出寒涔涔的蔑意:“这些男人大权在握,却行事不端,惹出乱子就想把罪责推到女人身上,没有那样的道理。你虽是太妃,年纪却比皇帝还要小上几岁,又没有家世撑腰,自是只能任由他拿捏,这哀家看得明白。”
顾燕时低着头,极轻地应了声“是……”,又不免困惑道:“那张妙仪是……”
杖责之刑轻易不会赐到嫔妃身上,这责罚得很重了。
太后面色冷淡:“哀家罚她,是因为她糊涂得无药可救,只得硬堵住她的嘴。呵,皇帝行事悖乱惹出这样的事,她倒只知怪到你头上,一口一个‘蛊惑君心’‘祸乱宫闱’,把皇帝摘得干干净净,真是笑话!论身份年岁阅历,你若要为此事担上罪名,皇帝就当被千刀万剐了才是!”
这话中显有对皇帝的怨怼。
顾燕时听得心惊,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应,私心里却很认可其中道理。
就是呀!论年纪她比苏曜还要小上五岁,论权势更不及他分毫。
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她自问算不得什么贞洁烈女,可也总没道理将错处尽数归到她身上,倒好像他一个正人君子只是被她玷污了一样。
太后长缓一息:“你日后便安心吧。哀家与你虽没什么交情,却不是个糊涂人,不会平白为难你。其余的……”她顿了顿,“哀家也管不了皇帝多少,你多加保重。”
“……诺,臣妾知道了。”顾燕时怔了怔才回过神,赶忙应声。
“回吧。”太后摆摆手,“晋了太妃,原该挑一处殿阁给你住。但先帝妃嫔众多,寿安宫已没有那么多的殿。欣云苑你若住得还舒心,就先不动了。”
“好。”顾燕时点头,“臣妾觉得欣云苑很好。”
太后颔首,淡淡地“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
她会意地起身告退,离开慈安殿,忽而觉得天色明亮了许多。
太后比苏曜好得多了!
她心下这样想,转念又觉,这话好像有点没良心。
太后是明事理,可苏曜实实在在地帮了她。即便他另有图谋,她也很该念他的好。
顾燕时想得闷闷的。回到欣云苑,兰月尚未回来,她让玉骨去备了膳,简单吃了些,就传了医女来,给她看背上的伤。
医女自不知这伤从何而来,顾燕时说是下台阶时不当心摔了一跤,也还算可信。
伤势不重,医女为她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膏药就告了退。她上过药,唤来陶成:“我要再睡一会儿,你们关上院门,莫让旁人进来。”
“诺。”陶成应下。
顾燕时又着意叮嘱:“尤其是张妙仪。她若来求见,不论说什么,你们都必要挡住她。”
“下奴明白了。”陶成拱手,就告了退。顾燕时褪去外衣躺到床上,腰酸背痛旋又袭来,直令她倒吸了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