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下,亭中却还是先帝在位时的样子。
半透明的艳粉纱帘围在四周,脂粉味迎面袭来,一股让他厌烦的颓靡的味道。
他转身想走,里面却有人唤他:“曜儿。”
熟悉的声音令他蓦然转身,纱帘差被疾风吹起来,他看到他的生母端坐在亭中茶桌前,淡淡地看着他:“怎么不进来?”
“我……”他莫名有些慌,想要解释,但又不知该解释什么。
母妃垂眸,苍白的手执起茶壶,缓缓倒出一盏清茶:“怎么,除了母妃和你大哥,还有人在意你么?”
苏曜倒吸气,一口气进去,凉得彻骨。
母妃再度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身后:“他们……谁在乎你啊。”
苏曜滞了滞,转过身。
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棵参天大树,枝叶茂盛,一片绿荫。
树下数人围坐说笑,有他的兄弟姐妹,还有宫中的太后太妃。
他怔忪着,一步步走过去。他们好似陆陆续续地都发觉了他在,有意无意地扫了他一眼,却都顾不上理他,转而就又说笑起来。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
他儿时有许多年都是这样过的,哪怕已被母后收为嫡子,他仍没有得到多少重视。大家其乐融融坐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无人理会的那一个。
可走到更近的时候,他注意到其中有个不太一样的人。
她很温柔,明明讨厌他,却肯答应母后照料他几日。他央她同睡,她也愿意陪着他。
苏曜于是定了定神,提步走到她身边。
她席地而坐,紫粉色的裙子铺开,像一朵绚烂的花。她正和太后说话,脸上笑容明艳。
苏曜沉息,想要唤她,一阵腹痛骤然而至。
他痛到浑身脱力,一声低呼,一下子跌跪下去。这剧痛随之蔓延向四肢百骸,一切声响在这瞬间里都消失了,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一声比一声来得更急。
她还在与人说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他痛得厉害,剧痛之下,心底的一切傲气好像都被击碎。他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想拽住她的衣袖:“静母妃……”
可她一避,轻轻巧巧地躲开了。
他的手落在她的裙摆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感觉到地上透过来的凉。
她在生气,是为和先帝合葬的事。
他潜意识里这样想着。
这个念头实已纠缠多日。
昔日他玩笑开得肆无忌惮,发觉她真的在生气后,几乎每一日都在后悔。
“母妃……”苏曜的手越攥越紧,几欲将布料抓破,凛冽的痛意却未缓解半分,痛到他神思涣散。
“我错了……”他呢喃自语,一种恐惧破土而出,他怕极了她会起身离开。
可下一瞬,她真的站起了身,厌弃地看着他,轻轻一拽就拽走了被他攥住的裙子。而后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不……别走……”他张惶摇头,语气慌到极致。
这种恐慌已许久不见了。数年来,他以温文尔雅示人,以放纵不羁处事,昔年无所依靠的惶恐早已被他埋在了深处。
可现在,它们就这样嚣张的生长了出来。
“别走……”
她已走得很远了,他委顿在地上,呢喃自语。
别走,别留下我一个。
我已经被扔下过很多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与此同时,顾燕时:ZZZzzzZzZz……
苏曜:更难过了QAQ
第57章苏醒
剧痛散去之后,紧随而至的是彻骨的寒冷。
这冷仿佛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冻得苏曜齿间打颤。
可他醒不过来,昏睡中只觉画面一转,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的母亲还在,却被父皇抛之脑后。在他最初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什么父皇的影子,只记得宫人们待他们都很刻薄,冬日里缺衣少炭,总是很冷。
这冷一阵甚过一阵,苏曜在寒冷的宫道上兜兜转转,从子夜一直捱到天明。
顾燕时在第一缕阳光照进厢房的时候就醒了,兰月进来服侍她梳洗,她第一句话就是:“陛下如何了?”
“好像没什么动静。”兰月望了眼正屋的方向,“现下时辰还早,许是还没醒吧。”
顾燕时点一点头:“多睡一睡也好,一会儿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