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空心虚,慌忙跪地。顾燕时稳坐茶榻上没动,苏曜衔着笑一揖:“母妃。”
礼罢,看到她一双眼睛清亮的望着他:“他们就是不肯罢休,对不对?”
“别理他们。”他摇摇头,挥手屏退宫人,又硬与她挤在同一侧坐,“他们拿朕没办法的。”
她未予置评,只问:“太傅还病着?”
他撇嘴:“自找的,我有什么办法?”
顾燕时低下头,唉声叹气。
她也觉得太傅这样是自己想不开,可他毕竟是苏曜的老师。他的病不好,朝臣们就会一直与苏曜针锋相对,觉得太傅的病全是她的错。
她心念微转,将那胡思乱想的主意又在心底过了一遍,仰着头,凑近了他两寸:“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办法?”
她肤若凝脂,眉目含情,比甲毛茸茸的雪白领子围在颈边,这样抬起头认认真真望着他的样子就像只在好奇探究世界的小鸟雀。
苏曜忍不住抬起双手,在她的毛茸茸的领子上抚来抚去:“比如给我换个身份?就说……就说静太妃死了,我是另一个人,这样就……”
“哈。”话未说完,他蓦地笑出来。
而后他的双手便捏住她软嫩的双颊:“母妃最近是不是看了不少话本?”
顾燕时任由他捏着脸,羽睫低下去:“天冷不想出门嘛。”
说着眼睛眨了一眨:“不行吗?”
“许多宫人朝臣都见过你了。”他摇头晃脑,“那帮老东西又不瞎。”
“可他们当真在意这些吗?”她不解,“我若换了身份,面子上就说得过去了。也算你有所退让,顾及了他们的体面呀。”
他还是摇头,身子懒洋洋地往后一倒,躺到茶榻上伸懒腰:“但若肯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彰显他们的刚正不阿?他们啊——”
他轻蔑地啧声:“若有仇敌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未见得能有多么刚硬。但现在杀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能换来美名,他们自然起劲,不会轻易罢休。你以为这样退一步就能让他们松口,真是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顾燕时怔了怔,低下头,不再说话。
过不多时,她感觉他的手指贱兮兮地刮在她后腰上:“还是我好吧?”
她心生促狭,无声地鼓了下嘴。
他又道:“夸夸我啊。”
她还是没开口,苏曜的手指还在闲闲地惹她,心绪微动,眸光忽而一凛。
他忽而发觉,她好似从来都没夸过他。
一句都没有过。
他心生不满,扯了下嘴角,坐起来揽住她:“夸我。”
“……”顾燕时愣住,费解地看了他半晌,觉得他在胡闹。
她心下原就烦着,只觉朝臣们这样闹下去不是个事,一时没什么心思与他逗趣,见他盯着她不依不饶,就站起身默不作声地走了。
“哎母妃——”苏曜尾音拖长,视线跟着她飘至门口,见她出去了才不得不收回来。
他不满地躺回床上。
不肯夸他,她倒还生气了!
呵,抠门。
慈敬殿,太后晨起用过早膳就又睡了半晌,醒来头脑有些昏胀。孙嬷嬷入了殿,为她按了半晌的太阳穴,听她问道:“可还有人?”
孙嬷嬷稍怔了一瞬,便意识到她想问什么,垂首:“太常寺丞姜文柏与大理寺主簿余绍元还在外头跪着。”
太后冷淡垂眸,思索片刻:“这两个都年轻,要跪就让他们跪吧。”
孙嬷嬷稍稍欠身,意有所指地提醒她:“姜文柏是姜太傅的本家侄子。”
太后轻笑:“他将这事在学子间闹得沸沸扬扬,对皇帝的口诛笔伐遍布两都。若不是看在他是姜太傅的本家侄子的份上,哀家必要治他的罪。”
“朝臣们也是好心。”孙嬷嬷轻劝了一句,“这种事情传出去,到底是不好听的。”
太后却说:“若没有他们推波助澜,也传不出去。”
孙嬷嬷闻言垂首,不敢再言。太后也不再多说,沉吟半晌,终是觉得该做些什么。
这些日子她都在左右矛盾,一边觉得将错处尽数怪到静太妃头上,静太妃多少有些冤,一边心下却也清楚,此时此刻杀了静太妃是最简单的平息事态的方法。
日日都有朝臣跪在她殿外求她主持公道,她被扰得厌烦,也不是没动摇过。
但前思后想之后,到底还是算了。
一半是为了静太妃,另一半她自己也不太看得清楚。
“你去告诉皇帝。”她思索着,顿了顿声,“就说哀家想去看看西湖,让他陪哀家去。”
“这个时候?”孙嬷嬷微觉讶异,“太后,已很冷了,您此时出去奔波……”
“哀家看你是岁数大了,人也糊涂了。”太后的目光清清冷冷地瞟过去,“又不是真为了看景。”
孙嬷嬷一滞,转而恍惚,忙朝太后一福,便去传话。
太后黛眉浅浅蹙着,端起手边榻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浓郁温暖的香气直沁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