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燕时就着小菜又吃了口粥:“这事于朝廷虽大,在我与他之间却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聊,他编得天花乱坠我也不过一听。若是……”她自顾自地笑了下,“若是他哪一日再像从前那样欺负我,我就再不理他了。”
兰月想再劝,张口几度,却不知该说什么。
顾燕时攥一攥她的手:“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阵子……我很开心,他不犯浑的时候也没有多坏。”说着,她低了低头,“我这辈子总归是要留在宫里了,如果能跟他……”她哑音,自己也觉这些想法不好,顿了半晌才又说下去,“如果能跟他做个伴,倒也好过一个人。”
正这般说着,房外楼梯处响起脚步声,兰月闻声退到一旁,不过多时,房门便被推开。
苏曜的脚步在门外一顿,衔笑:“母妃起来了?”
“你起得好早。”顾燕时望着他,“去哪儿了?”
“随处走走,看看有什么好景致。”说话间他已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拉她起身。
顾燕时忙道:“我吃饭呢!”
他却不理,拽着她还握着筷子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到窗前,信手推开窗子,她猛地吸了口凉气。
窗外正烟云缭绕,他们站在这主峰楼中,柔软的云海看上去就在脚下。云海那端,一轮红日盘卧其中,光芒尚不耀眼,只将周围的烟云都染出一团温柔的金红。
“好看吧?”他在旁边笑问,顾燕时怔怔地点头,反应了一下才发觉他口中大有股邀功般的得意。
怪幼稚的。
她侧首瞥了他一眼,苏曜凝望远方未有察觉,又说:“楼顶景致更好,只是没有楼梯。母妃若是想看,一会儿让林城用轻功带你上去。”
“轻功?”顾燕时微觉讶异,美眸低下去,意有所指,“……不太方便吧。”
“只是看个景,有什么的。”他无所谓地摇头,遂先一步转身走向膳桌,“但你若是怕高就算了。”
她倒不怕高。
顾燕时低着头踌躇了一下。
好风景她是想看的,林城用轻功“带”她上去,苏曜不在意,她自然也没那么迂腐。
只是……
她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提步跟上他:“你陪我去,好不好?”
苏曜刚坐下身想抢她的粥吃,听言手上一顿,抬眸看她。
她在他的注目中低下头,心底的窘迫惹得双颊渐渐发热,双手禁不住地绞在一起。
苏曜睇视着她的小动作,“哈”地笑了声:“母妃。”他以手支颐,“最近愈发黏人了。”
话刚说完,她的头一下子压得更低,眼帘都不肯再抬一下。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发僵的她拉到了跟前。
他揽她坐到膝头:“但儿臣的轻功可不比林城,母妃怕不怕?”
顾燕时闻言愕然:“你也会轻功?”
他挑眉,衔着笑:“会一点,但没抱着人试过。”
不知为什么,只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由他低沉的声线说出来,触在她耳中,直引得她脖颈都酥了一阵。
她缩了缩脖子,不太确信地问他:“我不算太重吧……”
苏曜嗤地笑了声:“还可以再多吃些。”
说着就舀了勺粥,喂进她嘴巴里。
顾燕时吃得脸红心跳,吃下这一口就无心再吃了。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先去看吧。”
他眯眼:“这么急?”
她垂眸:“我怕一会儿日头高了,云就没那么好看了。”
“有道理。”他点点头,就抱着她起身往外走。这楼一共五层,卧房在三层,她见他要抱着她下楼不禁一挣,想说可以先让她自己走。
可他的笑眼低下来一看她,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反倒不自禁地往他怀里靠了靠,直至下到一楼也没吭一声。
林城就在楼外,外面光线亮些,往里看多显昏暗。苏曜出来时,林城远远看出他的轮廓就要迎上前,蓦然见他抱着静太妃,又连忙退远。
苏曜走出崇崒楼,仰首望了望,纵身一跃,林城大惊:“陛下!”
一语刚出,人已落至楼顶。
仰首看去,几片房瓦正滑落下来。
苏曜放下顾燕时,扶她站稳。楼顶处的寒风刮得有些凛冽,她眯眼避着风沙看景,还是笑起来:“真好看。”
苏曜在背后拢着她的腰:“明日起得早些,更好看。”
顾燕时听进去了这句话,当晚就提醒他次日起床时莫要忘了喊他,而后一连看了三日的日出。
这三日是欢愉的。偶有独自清净的时候,她常觉得自己在沉沦。
这样的感觉让她不安,她心下知道还是从前的逢场作戏来的更好、更易全身而退。如今这般,他若哪天不喜欢她了,她势必会很难过。
可眼下,她又着实开心。
第四天,圣驾折返西湖。回到行馆时恰是傍晚,苏曜懒得会自己的住处,像个尾巴一样,直接跟着顾燕时进了她的院子,走进卧房就往床上一瘫,懒洋洋地喊宫人传膳。
他们此行来杭州是带了御厨的,但当地官员也备了几名杭州的名厨,时常做一做杭帮菜来尝鲜,今日的晚膳就是如此。
顾燕时看杭帮菜新鲜,宫人们布膳时,她就立在桌边看。苏曜横躺在床上枕着双手看她,俄而余光中人影一晃,他侧首扫了一眼,是兰月进了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