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曜面无表情地看看他,想解释,又噎住;再想想,再度噎住。
最后只得告诉他:“舅舅后宅简单,这种争斗你不懂。”
“跟他有什么相干……”林城不满地呢喃,“臣看陛下就是偏心。”
“……”苏曜无奈地睇着他,“改日请母后给你解释。淑妃的事,你按朕的意思办。”
“诺。”林城只好听命,心里念着顾家的事,试探道,“臣先告退了?”
苏曜点头,林城抱拳离去。出了宣室殿,他便纵身一跃,顾不上骑马,飞檐走壁直奔城南。
南边的顾氏药坊里,无踪卫守住了各处,不大说话也不大走动,好似一尊尊雕像。
顾元良与几名江湖人士被押在屋里,几名伙计被赶到院中。林城急赶而来落到院子里,吓得他们惊叫出声。
他无心理会,举步走进屋里,看见顾元良,脸上没什么表情:“先生可有什么话说?”
顾元良被两名无踪卫按着肩坐在椅子上,见他这样问,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大人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林城轻笑,“别的纷争咱们迟些再说。只说眼前——你告诉过陛下不做江湖生意,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顾元良皱眉,意外地看了他两眼,蓦然笑出声,“大人,您怕是误会了。”
林城眉心一跳,静等他的诡辩。
顾元良笑意轻松:“他们出的价高,我那日是动了心,便收了定金,也立了字据。但是当晚回去一说,我夫人她就不干呐——这不,我今日专门约了他们过来,为的就是退还定金,还要另行赔偿。”
说罢,他扫了一眼柜面:“大人来前,我们刚各自签画,就在柜上,大人不信就自己看。”
林城怔住,姑且稳住心神,走向木质柜台。柜面上果然有两张纸,清清楚楚地写着因顾元良违约,定金尽退,再另赔三倍,就此解除先前的契约。
“你……”林城哑然,手里拿着两页纸僵在那儿,良久才回过神,“你休要诓我。”
“不敢。”顾元良抿着笑,略显沧桑的双眼眯成两道缝。
林城冷声:“你说你回去的当晚你夫人就劝住了你,后来一连数日你却在大肆进货。若这生意已不打算做了,还进什么?”
“大人——”顾元良无奈一叹,拖长音的口吻像是在哄小孩。
他摇摇头,慢条斯理道:“入夏了,解暑的药、热伤风的药都会卖得很好。哦……我家还有个解热的膏药秘方,历来卖得不错,但熬制颇费材料。这些东西岂能不提前备上?”
言毕他顿了顿,睃着林城,又笑了声:“大人若不信,药皆在库中,您带人去查便是。”
林城牙关咬住,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神色状似诚恳,在林城看来却好似挑衅。
他胸中发闷,憋了良久,心下虽知那库里必定查不出什么却仍不甘心,还是命手下去查了。
结果确如顾元良所言,多是些解暑的药材,单是熬制酸梅汤的几样东西就占了半个库。
待他再折回屋中,顾元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口中哼着小曲,姿态悠然。
林城心觉遭到戏弄,却无计可施,怒火涌了几番,终是只得摆手:“走。”
一众无踪卫跟着他离开药坊,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却无功而返,不免都显得灰溜溜的。
“这老狐狸!”回到宣室殿,林城忍不住地大骂出声。
苏曜轻啧:“不许说狐狸。”
林城无意与他斗嘴,咬牙只道:“陛下切莫这样信了他们。依臣看,他们断非清白,只是装得周全,为的就是洗清嫌隙。若陛下这便信了,怕是正合了他们的意。”
“嗯。”苏曜轻声,“朕不信。”
又问:“淑妃审了没有?”
“正审着。”林城神情生硬,皱了皱眉,“陛下真疑淑妃?”
“为什么不疑?”苏曜笑笑,“一个顾元良,行事周全到遛得你无踪卫团团转;又冒出个淑妃,身在深宫却偏偏知道江湖上的事。林城,咱们追查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多奇人。”
他语中一顿,笑意骤然消散,眸色沉下去:“朕觉得,有些背后的人该浮出来了。”
林城凝神,顺着他的话想下去,心情好转了些。
他长沉了口气,低下头:“臣遵旨,这便连夜审问淑妃。”
苏曜点头:“她说的每个字朕都要知道。”
“嘶——”灵犀馆里,顾燕时想着白日里的事出神,阿狸在身边蹭了她许久她都没有反应。
它终是急了,一爪子挠在她手背上,痛得她的手一缩。
“怎么挠人!”她瞪眼拍它的脑门,阿狸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又蹭了蹭。
她只好把它抱过来,边摸边道:“你说江湖上那些人怪不怪?明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却偏要跟朝廷过不去。”
兰月知她昨晚睡得不好,今天又一整日心神不宁,就煎了安神药送来。进门时正好听到这话,启唇道:“也未见得就是他们不讲道理。”
顾燕时皱眉:“你怎么帮着他们说话?”
“不是奴婢帮着他们说话。”她摇摇头,“奴婢只是觉得,这些人平日里鲜少抛头露面,于大多寻常百姓而言都如书中的传说一般,却这样对陛下不依不饶,或许是有些旁的缘故的。陛下说的那些话,姑娘当故事听听就算了,别为此劳神,又弄得自己睡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