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贸然询问,生怕弄巧成拙。殿中一时便很安静,顾燕时低着头,手指搓着寝衣裙摆,心下惶惑不安。
晨起陈宾所言让她心生愧疚,但细想昨晚的事情,她更惊慌失措。
她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了……
最初的时候,他问她怎么想父母的事情。那是她的伤心事,她稍稍一想心里就痛,就喝了小小一碗,算作借酒消愁。
可后来不知怎的,她好似又喝了许多。
早上醒来后,她躺在床上细细回想,自己的记忆终止于再一次央他杀了她。
再往后……再往后的事情她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会不会骂了他,又或者说了什么别的伤人的话啊?
她踟蹰半晌,终于嗫嚅着起了唇:“……陛下。”
苏曜:“嗯?”
“我昨天……”她边说边抬起眼睛,不安地盯着他看,“我昨天……喝多了,说没说什么?”
他目光一凝,心下舒气:原是都忘了。
面上转而笑起来,眯着眼睛,缓缓点头:“说了啊。”
顾燕时屏息:“说什么了?”
她想若她真的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此时必要告诉他,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对他井不恨,也没有多少厌恶。若是昨夜说话伤到了她,那是喝酒喝蒙了。
却听他道:“你家有多少处商号、田庄,你都说了个遍,还有哪里藏了金银,也说了个一清二楚。”
“……”她美眸立时一瞪,“又胡说八道,我家哪有那些东西!”言毕冷冷地低下眼睛,不肯理他了。
半晌,她又有些恍惚,再度抬起眼睛,打量起他来:“……不会真有吧?”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说这些,因为她根本不知道。
只是现下,她摸不清自家的底细。
苏曜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疼得一搐。
他于是起身走到她那一侧,坐在一旁把她揽住。他凑到她近前,她稍稍往后面缩了缩,他还是吻在了她侧颊上:“逗你的。”他低笑,“你喝多就睡过去了,叫都叫不醒。”
“如此而已?”她侧首,水眸盯着他看。
“嗯。”他笃然点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肩上一扫而过。
也不知他的伤怎么样了。
早上她听陈宾说伤口重新撕开,就觉得很疼。若再沾上了些乌七八糟的吐的东西……
她很想问一句,硬生生逼着自己忍住了。
可虽忍了下来,她心底却掀起了一抹奇妙的感触。
一连几日,她活得没心没肺,对什么人都不上心,对什么事也不起劲。现下注意起了他的伤处,她倒觉得日子好像又多了一点盼头——她盼着他的伤能好起来。
诚然,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盼头罢了,却让已心如死灰多日的她感觉有些新鲜。
几句话的工夫,宫人们已端了午膳进殿,苏曜见她好似也已没有别的话要说,摸了摸她的额头:“用膳吧。”
“嗯。”她点点头,随着他站起来。走了两步,残存的酒意忽然一涌,她一阵目眩,他从后面将她的腰圈住。
“这叫睡够了?”她听到他语中带笑。
说罢,他就将她一抱,几步走到床边,重新让她躺下。她想着要用膳,就要起来,被他一挡。
他兴致勃勃道:“我喂你吃啊。”
不要。
她心下抵触,与他目光一触,莫名地没说出来。
苏曜几步踱到桌边,盛了碗汤,又拿了碗饭。余下的菜皆由宫人分出了些,放在榻桌上端到顾燕时面前。
他夹了口菜送到她嘴边,张口:“啊——”
“……”顾燕时把菜吃进去,低声抱怨,“喂小孩呢?”
“哈哈哈。”他笑出声,等她吃完,又喂了一口。接着忽而想起什么,问她,“宿醉之后吃饭菜难不难受?我早先让御膳房备了粥,你若想吃……”
“没关系的。”她边说边自顾摸过一双筷子,在丸子上一戳,递到他嘴边。
这种相互喂饭的情景似曾相识。他们上一次这样,是在他卧床养伤的时候。
苏曜神色微凝,稍颔首,将丸子吃了。
接下来便是又一阵的沉默。
似曾相识往往最是伤人,他品着丸子,总在想他们究竟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
她则在想:他的伤到底有没有大碍呀!
待得用完膳,宫人们将剩菜撤出去,张庆生上前了两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