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沏好的茶递到贺绍景面前,贺绍景双手接下,立刻放在鼻端轻嗅,茶香芬芳扑鼻,似乎带着点药香,一如她身上的气味般,连着喝了三口,才放下杯子。
抬眼对上顾青竹,贺绍景俊逸一笑:
“顾公子茶艺精湛,令人佩服。没想到今日能喝到顾公子亲手调制的茶,也不枉咱们当街遇上。”
顾青竹没心情跟他说这些没营养的话,直接将来意说明:
“那天武安侯世子来请我去天香院,这事儿你知道的,原本能早些到,只不过在路上遇到了点情况,武安侯世子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我看见他跟那些人去了条暗巷,凑在一起谋划着什么。”
贺绍景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放下茶杯,对上顾青竹冷静清澈的双眸,她的眸子太清澈,清澈的他仿佛都能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其内。
“那些人是谁?”贺绍景似乎立刻就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声音都变得凝重起来。
顾青竹摇头:“我不知道是谁,我在马车里,我只看到有个中年人,身量很高,魁梧的很,他们凑在一起说了至少有半盏茶时间的话,说完之后,那些人就从巷子另一头走了。武安侯世子才带我去了天香院。”
“身量很高……”贺绍景心里基本上已经能确定那人的身份了,看向顾青竹,拧眉问:“顾公子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我与武安侯世子是很好的朋友,你与我说这些,似乎不太妥当吧。”
顾青竹勾唇一笑:“妥当不妥当的,我说了不算。贺世子自己心里应该能想明白。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您这个朋友不简单,那天我在崇敬侯府里也看见你们三人坐在凉亭里议事,你们两个旁边坐的高大中年男人就是我在暗巷里看见的那个,你与他是什么时候认识,是通过武安侯世子认识的吗?如果是的话,我个人觉得你真该小心些了。”
从贺绍景的脸色变幻,顾青竹就能猜到自己有没有说到贺绍景的心坎儿上,到底是年轻,此时的贺绍景还没有多年以后的沉稳与老辣,面上多少能露出一些破绽让顾青竹捕捉到。
贺绍景拧眉喝茶,垂下眼睑,似乎想掩盖眸子里的疑惑,可是无疑,他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当中。
他和周六爷是在天香院事件之后,经由祁暄介绍认识的,因为天香院的事情是周六爷一手促成,祁暄想救陆昌明,便直接找了主事的周六爷,他完全有能力让周六爷直接把人放了,却偏偏要迂回一招,让贺绍景出面救人,卖给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那之后,又把这件事和盘托出,将配合他们办事的周六爷介绍给他认识,那时候他才知道,周六爷原来是北阳侯谭靖宗麾下第一猛将,贺绍景才有心结交他。
可是现在经由这女子已提醒,就好像是打开了贺绍景心中的疑惑大门,一系列的问题喷涌而出,让他立刻就察觉到此事绝不简单,祁暄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这么一大份人情,周六爷明里暗里都偏向与武安侯府单独合作,然祁暄偏偏要带贺绍景一起,这些举动,都是毫无根据的。
他与祁暄的关系,说是一起长大,但其实寡淡的很,祁暄总是高高在上,他家世好,看不上崇敬侯府,可是这回他却破天荒出手提拔,很显然是有后招的。
抬眼盯上顾青竹,贺绍景冷静问道: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我见那武安侯世子似乎对你有意,你就没有一点想攀上他的意思?这件事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顾青竹面若冰霜,兀自饮茶:
“我只是看不惯有些人两面三刀,仗势欺人罢了。贺世子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我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给个提醒,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孩童都知道的道理不是吗?”
顾青竹的话立刻将她的动机给完美隐下,也确实如她自己所言那般,她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纯粹就是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复述一遍给贺绍景听,顺便讲了几句自己的看法,并没有诱导贺绍景做出判断,也没有任何目的性。
可见是真心想要帮他的。
贺绍景咬紧了下颚,强迫自己从被骗的判断里走出,面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举杯对顾青竹道:
“顾小姐仗义执言,令在下佩服,此情不敢忘。”
说完这些以后,贺绍景便将茶水一饮而尽,果断起身,对顾青竹抱拳一揖,似乎赶着去做什么的样子,顾青竹拿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慢悠悠的喝着,顺便看看楼下的街景,贺绍景急急走出茶楼,翻身上了小厮牵来的马上,夹着马腹,焦急离去。
红渠拎着刚买的蜜饯包裹在雅间外探头,顾青竹喊她进来一起喝茶,顺便就着茶吃刚买的点心和蜜饯。
红渠吃了一块枣糕,对顾青竹问:“小姐,那是哪一家的世子呀。您主动邀她喝茶,可怎么才这么会儿,他就急急忙忙的走了呢?看他走时的样子,活像家里失火了似的,为什么呢?”
顾青竹咬了一块核桃酥在口中细细品味,咽下后,就一口茶,掰第二口的空档,对红渠回道:
“他是个聪明人。”
红渠的脑子,也就在小聪明上显现,这种高深的话,自然是听不懂的,疑惑再问:“这和聪明人有什么关系呀?”
“当然有关系了。”顾青竹好整以暇的说:“聪明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想的太多。”
第61章
她其实真的没有跟贺绍景说什么,不过是试探性编造了一件事罢了,这件事也是她自己猜测的,祁暄想算计贺绍景,他不可能自己动手,得假手于人,而这个人不会是京里那些贺绍景熟悉的人,因为贺绍景为人谨慎,身边人的状态,很容易被他发觉不对。
正好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周六爷,又是北阳侯府出身,北阳侯府跟崇敬侯府有梁子,虽然这个梁子现在还没激化,但不难猜到祁暄想从此处下手,而贺绍景现在肯定不认识北阳侯府的人,那么周六爷上回能在崇敬侯府出现,必然就是祁暄牵线搭桥的。
贺绍景太多疑了,他对谁都不会真心信任,对祁暄更是如此,上一世年轻时的祁暄傻兮兮的看不出来,但顾青竹却看得分明,贺绍景一直把祁暄当做假想敌在超越,所以,对祁暄做的事情,会本能的怀疑,但又苦于没有切实证据,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当面给他递一根引线,燃爆他内心的疑点,他就能将一切都怀疑到祁暄身上。
至于他怀疑了祁暄之后会做什么,他们之间又将引发什么斗争,顾青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她的目的很简单,只要贺绍景和祁暄斗起来就成,这样能够给祁暄当头一棒,让他能少点时间来纠缠自己,如果将来他再知道了自己和贺绍景曾经私下联系过,定会对她心生芥蒂,谁会继续纠缠一个‘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呢?
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
祁暄也不例外!
顾青竹暗地里坑了祁暄一道,突然就觉得心情明朗起来,吃了好几块糕点,心满意足的回仁恩堂去了。
*****
贺平舟将顾玉瑶送回忠平伯府,一路买的东西,也随之搬进伯府,顾玉瑶请贺平舟进府小坐,贺平舟只说还有些功课没做完,是特意抽了时间陪顾玉瑶出门去的,因为这是两人那天在船上悄悄的约定,两家大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贺平舟觉得自己今日不便进府叨扰,说要等下回递了拜帖,再携礼上门。
这样守礼数的贺平舟,让顾玉瑶好生满意,依依不舍的将他送上了马车,看着他离开,心头美滋滋的。
将东西一股脑儿全都搬进了西芩园,秦氏从里面走出,见状问道:“这些都什么呀?你哪儿来的银子买这些的?”
顾玉瑶本来就是想过来告诉秦氏她和贺平舟出门的事情,所以才让人直接把东西搬进了西芩园,挽着秦氏进门,将事情告诉了秦氏,秦氏惊讶不已,对女儿的这份胆子表示责备。
“你这孩子,怎的这般沉不住气呢。”
顾玉瑶也知道有些大胆,但以为秦氏看在贺平舟送的这些礼品份上,肯定不会多责怪她,没想到还是挨骂了。想替自己辩驳几句:
“娘,我怎么就沉不住气,今儿是那天去崇敬侯府玩耍时,二公子与我定的事儿,我觉得二公子是个好人,正人君子来的,他一路上对我呵护有加,绝无半点逾越。”
秦氏还是不满:
“不是说二公子不是好人,那样的门第出来的孩子,人品自然是好的,我是说你一个姑娘家,这才刚刚定亲,你就沉不住气跟人家单独出门,还不告诉家里大人,这要传出去,对你们俩的名声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