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暄于两人告辞,跟着顾青竹走出营帐,顾青竹直接往营帐边缘去,找了一处空旷僻静之处,祁暄将周围环顾一圈,问道:
“你想说什么?”
顾青竹不卖关子,直接小声说道:“除了摩坷江对岸,还有一处有月千草。以前我随师父去采药时,师父指给我看过,在离军营不远,西南方的一处毒障林中。我后来查过一些关于月千草的医书,确实记载在漠北以南障林中,有所生长。所以应该是可行的。”
“毒瘴林?”
“是。那里终年瘴气,有很多毒物出没,我当年没有想到进去的方法,但是后来知道了,我们穿潜水用的鸭人服,戴鸭人帽。”
时间紧急,顾青竹也没有时间说其他的,便把自己知道的法子一股脑儿的全都说给祁暄听了,祁暄看着她:“我们?你只要告诉我在哪里,我去取便是。”
顾青竹却坚持:“你不知道月千草什么样,我必须去。”
祁暄还想说什么,顾青竹打断:“好了你不必说了。爹已经等不起了,不是跟你开玩笑,七天之内,如果没有月千草的话,后果……而且我说的七天,还必须是极好的状态之下,如果这几天,稍微哪里有点损伤,情况就更加危险了。”。
祁暄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能从其他地方得到月千草来救父亲的话,确实比毫无胜算渡江偷草或者跟大梁开战要好,大梁人知道祁正阳需要月千草,必然重兵把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偷草,就算带几百死士去,也未必能成功,而开战的话代价太大,时间太长,也不是良策。
顾青竹见他松动,立刻安排起来:“别再犹豫了,快让人去准备鸭人服,我去医所配些防瘴水,你让人把鸭人服送到医所去,动作一定要快,咱们争取下午就能赶去。”。
事关祁正阳的性命,祁暄不能耽搁,正要离开,顾青竹又将祁暄喊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祁暄带着疑惑离开,让人准备渡江用的鸭人服。
这种鸭人服,是特殊软材质,可以防水,有一定厚度,穿着入障林,可以有效防止身体接触瘴气,然后顾青竹在医所里在胶汁中加入驱毒之物,刷在鸭人服上,头上的鸭人帽呼吸口,刷了两层纸,算是完善了这种装备。
一切准备好之后,顾青竹便和祁暄马不停蹄离开军营,往西南方的毒瘴林去。
毒瘴林离军营大概三四里的样子,在群山环绕之中,难得将中间一块锁住了水源,形成一片绿林,但因环境问题,终年有瘴气缭绕,散步去,渐渐地形成了生人入内必死无疑的毒瘴林。
在离毒瘴林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祁暄突然勒紧马缰,吓了顾青竹一跳,只见祁暄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剑,猛地一挥,将快要射到顾青竹身上的一支利箭劈断,顾青竹慌忙下马,躲在马后观察。
祁暄往前对着各个方向射出手中小石,从树上掉下几个持刀持弩的黑衣人,一字排开,往祁暄和顾青竹袭击而来。
他们中了埋伏。顾青竹立刻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从靴子里抽出余氏给她的那把黑匕首,静观其变。
祁暄已经无所畏惧冲上去与那些黑衣人殊死搏斗,这不是顾青竹第一回看见祁暄杀人,从前在军营里,祁暄杀敌勇猛是出了名的,一共有十来个黑衣人,这些黑衣杀手,是从前方而来,他们后面没有人,祁暄应该是提早发现了埋伏,所以并没有深入对方的埋伏圈内,而是及早收住了缰绳。
有两个被祁暄手中剑伤到的黑衣人,爬起来没有再去与祁暄打斗,而是把目标放到了躲在马后观望的顾青竹身上,顾青竹离开马腹,往后退去两三步,其中一个黑衣人向她扑来,顾青竹看准了时机,藏在背后的匕首刀刃挥出,正中那人的脸,蒙面黑巾掉地的同时,那人也惊愕万分,顾青竹没等他反应过来,抬起一脚就把他踢到,然后手中匕首凶狠的插、入那人颈项,热血喷洒而出,顾青竹背后还有一人,她看见旁边的影子,反方向身子往前一滚,那人的砍刀杀了个空,顾青竹将先前拔出的匕首调换了个,另一只手向那人眼睛抛出一把黄沙,让他双眼被迷住,顾青竹当机立断,抬脚踢掉他手里的刀,在那人捂着眼睛的时候,黑色的匕首再次刺穿了那人的颈项。
如今的顾青竹可不是多年前那个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娇客,见识过战场的残酷,知道危急关头,唯有尽一切可能把对方杀死自己才有存活的机会,开始下手还会手软,但吃了几次亏以后,就不会了。
顾青竹将匕首抽出,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回头看了一眼祁暄,他那里也杀的差不多了,顾青竹将匕首收入鞘中,蹲下身子,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衣服解开,看见那黑衣底下的深蓝色衣领,眉头蹙起。
祁暄解决了战斗,收剑入鞘,跑来顾青竹身旁问:“没事吧?”
顾青竹摇头,让祁暄看她发现的东西,祁暄气的往地上打了一拳,顾青竹抬头看看日头,让祁暄把她杀的这两具尸体拖到旁边的乱石堆后头,拍去身上尘土:
“别在这里耽搁了,得赶紧去障林。”顾青竹翻身上马,祁暄又看了一眼地上十几具陈尸,夹紧马腹,不再耽搁,绕道往西南跑去。
午时之前,两人终于赶到了敌方,毒瘴林三面环山,只有一面入口,顾青竹和祁暄下马之后,将准备好的鸭人服穿上,祁暄背后再背一个篓子,篓子里放着些工具,药草和水。
不敢耽搁,两人踩着大脚掌,互相搀扶,一步一步走入了那黑漆漆的毒瘴林之中。
两人带了火折子,以为林中黑暗,但其实走入之后就知道,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黑,这里人迹罕至,但因气候原因,树木也没有很高,只是以一种奇特的形态横着生长,所以,天光仍旧能射入其中,顾青竹低头在地上搜寻着一些药草,懂草药之人,可以凭着药草相生相克的天性,判断周围有些什么草药,越往里走,顾青竹心里就越是发毛,因为入目皆是一些五彩毒舌,树上爬了好些黑蝎子,光是看着就让人身体不由自主的发麻。
她和祁暄身上的鸭人服够厚,倒是不怕什么,而且鸭人服上有涂抹驱毒之物,所以那些毒物倒是不敢靠近,祁暄察觉出顾青竹的害怕,伸手揽过她的肩,给她鼓励。
顾青竹强忍着不适,继续往前。
第169章
林子里很安静,所以那些毒物嘶嘶的声音不绝于耳,顾青竹忽然眼前一尖,看到了一株绿草,走过去,伸手将那草拔出,放在眼前观望一番,然后对祁暄打了个‘跟我走’的手势。
顾青竹一路搜寻药草,看到有用的便采一些放到祁暄背后的篓子里,这毒瘴林人迹罕至,药草物产倒是很丰富,有不少稀缺之物在此都能看见,忽然祁暄拍了拍顾青竹的后背,顾青竹看他,只见祁暄指着不远处,顾青竹顺着看去,就见绿意蓬勃的那边,有一处被天光照入之地,那里比其他地方都要来的亮堂,上空有一些白色的烟雾缭绕着,不知道是被阳光照出的水气,还是那里缭绕的瘴气。
“应该就是那里,走。”
两人一步一步走过去,近处看到了一片水潭,水潭的水程深绿色,不知什么原因,潭中央还冒着泡,诡异又恶心,顾青竹站在原地观望,搜寻一圈后,果然在水潭的后方发现了他们要找的月千草。
阳光下的月千草,纤细柔弱,像是一株空谷幽兰般,姿态十分优雅,顾青竹指了指那处说道:“就是那个。”
祁暄顺着她的时候看去,一下就找到了目标,抬脚要过去,却被顾青竹拉住,祁暄回头不解,顾青竹指了指周围,说道:
“这周围没有蛇和蝎子。”
祁暄一愣,立刻就明白顾青竹的意思,整片障林之中都布满了蛇与蝎子,怎么偏这绿水潭周围没有呢?必然是因为这一处,有着比那些更加毒的东西。
顾青竹从祁暄背后的篓子里取出匕首和剑,把剑递到祁暄手里,让他拔出,而她自己也把匕首拔出,拿在手中,祁暄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
顾青竹左右看了看,这种情况,确实是一个人上前比较好些,但如果祁暄率先上前,遇到危险,凭她一个人很难带他走出障林,顾青竹拉住祁暄,说道:
“我先去吧,你在我后面看着,若有情况,你喊我便是,实在不行,你还能救我。”
祁暄让顾青竹从后面篓子里再拿出一捆绳子,一端系在她的腰间,另一端他牵在手里,顾青竹缓步上前,尽可能放缓脚步,不惊动任何,每走一步,身上的冷汗就流一遍,心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林中显得尤其明显。
她当然害怕,害怕的想立刻转身逃离,但她不能,祁暄在她身后,她必须要走下去才行。
这种时候,顾青竹真的不懂为什么脑子里想的都是跟祁暄有关的事情,想他如何绝情,想他说了哪些伤人心的话,想他做的那些事,想他……也有对自己好的时候。她的孩子,连面都没有见着,就化作了一滩血水,老天爷都在用行动告诉她,孩子不属于她。
她在漠北那几年,见识了太多生命无常,有好些军士的随军夫人在营中安产,她见过孩子出生,也见过一尸两命,被战争横扫过得城关,浮尸千里,那样的惨剧比比皆是,她其实在漠北的时候就已经不恨祁暄了,他没有做错什么,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祁暄只是做出了最直观的反应罢了,一个通过算计嫁给自己的妻子,从根本上就不值得他尊重爱护,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惨剧。
祁暄在漠北对她示好,想要两人重新开始,顾青竹以为自己是放不下他对自己做的事情,后来才知道,并不是那样,她不是放不下,而是放下了,觉得两人没有瓜葛的话,彼此生活的会更好。
他没有她的拖累,可以成为常胜将军,而她没了祁暄给她的侯夫人身份,渐渐的也找到了自我价值。顾青竹发现,她在漠北比在京城受欢迎多了,她所学之事,可以救千千万万的人。
可是谁知道,一场莫名其妙的变故,让两人重新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男未婚女未嫁的时候,看似给了他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可实际上,两人又像是两根灯芯般被拧到了一起,以完全不同的姿态,二度成为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