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瑾华靠着床头坐着。他至今仍不敢信自己竟然就这样活下来了。法严大师果然是高人啊!怪不得日后皇上确立太子时举棋不定,竟然还出宫去请教了法严大师。而这个事情是谢瑾华听藏珍阁中的太监们说的。别看那些太监在宫里混得不如何得意,但其实他们耳聪目明,知道的消息从来都不少。
待柯祺换了一身素服坐到谢瑾华身边,谢瑾华忽然有些不自在了。
谢瑾华在头天晚上可以坦然地面对柯祺,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因此只一心要为柯祺安排妥当。可现在,他知道自己能活了,一想到柯祺就是自己的良人,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异样。
倒不是说他厌恶柯祺,或者厌恶这一段关系,只是……
这还是一个孩子呢。
对啊,柯祺还是个孩子。
谢瑾华微笑着说:“你这么待着,定是要觉得无聊的……对了,你在家都已念了些什么书?”
柯祺老脸一红,说:“才刚开始读史。”他是跟着柯祐一起念的书,教书先生是嫡母请来的,肯定要以柯祐为主。奈何柯祐实在不是一个读书的料。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柯祐本该要读初中了,却一直在小学留级,于是柯祺只能陪着他留级。但柯祐这个人不错,柯祺渐渐地对着柯祐也有了一份真心。
谢瑾华颇为欣慰地点点头,已经开始读史了啊,不知柯祺是先读了《上明史》,还是先读了《七国志》,一般的先生讲史时都是从这两本书开始的。谢瑾华自己在十一岁时就读了《上明》,在十二岁时就读了《七国》,即便他不暴露自己在藏珍阁中获得的学识,也已经能够在课业上教导柯祺了。
柯祺知道谢瑾华想岔了,深吸了一口气,说:“读的是《通史演义》。”
谢瑾华呆住了。那不是他六七岁时的课余读物么?
不过,谢瑾华很快就想明白了。他生在侯府,才能三岁启蒙,四岁进学,到六七岁时便已经识得很多字了。而柯祺的生活条件定然是不如他的,说不定一直到了七八岁时才能摸到读书识字的机会。
谢瑾华面上不显,仍是笑着,道:“你平时读的书,我这里都是有的。我叫厉阳在屋里给你设张书案,如何?就摆在窗台下吧。我现在受不得累,想看书却也没有那个精力,你可以念几本给我听听。”
“都听谢哥哥的。”柯祺说。
厉阳很快就带着两个小厮把书桌支了起来。适合柯祺读的书和适合柯祺用的文房四宝也都准备好了。谢瑾华并不是真要柯祺念书给他听,他只是不希望柯祺耽误功课而已,因此又叫柯祺自行练字。
此时的读书人最起码要擅长两种字体。一种是馆阁体,另一种则随他们自身喜好。
馆阁体是用于科举答题的,而如果真出人头地当了官,在官场上写文书奏折时也多用馆阁体。另一种字体则用于生活交际,比如说要给友人写拜帖,要给亲人写家书,要在诗集雅会上留下墨宝,就可以用自己或擅长或喜欢的字体了。此时的人都信奉“字如其人”这一说法,因此读书人要刻苦练字。
柯祺如今只学了馆阁体,已能写得非常端正美观。
相对于衣食来说,笔墨纸砚都卖得很贵。柯家的庶子一大堆,宋氏怎么可能给庶子置办笔墨!柯祺跟着柯祐一起念书后,宋氏默许了他“蹭课”的行为,但也没有给他准备笔墨。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柯祺有了,那么其余的庶子们也应该要有了吧?在柯家的后院中,少了一根针都能闹得天翻地覆。
柯祐是真的不爱念书,上课时听不进去,课业也不愿意做。
先生每回都要布置抄写的任务,柯祐自己不耐做这个,就想要柯祺帮他抄。柯祺看着那笔墨十分眼馋,他总不能一直拿着树枝在泥地上练字吧?可是,柯祺知道柯祐身边的事都是瞒不过宋氏的,于是他就苦口婆心地劝着柯祐上进。柯祐到底是个孝顺的孩子,也知母亲不易,只要柯祺说了“你若想成为嫡母的依靠,就得……”,那么他肯定是会听的。这一来二去的,他学习的劲头就比以前足了很多。
宋氏投桃报李,虽然明面上未做什么,但每月给柯祐准备的笔墨纸砚都比以前多了半成。
这半成当然就是留给柯祺的了。柯家那些通房庶子们都以为柯祺自降身份跟在柯祐身边当了个小厮,但他们不知道,柯祺在柯祐那里是真认了字读了书还好好练过字的。这是柯祺和宋氏间的默契。
谢瑾华认真看着柯祺抄好的一张大字,说:“……你这字没有章法。”端正美观并不意味着就有章法了。外行人瞧见了柯祺的字会觉得这是一手好字,可在内行人看来,柯祺的一笔一划都没有出处,这往好了说就是自成一派,可柯祺现在是个什么年纪?这自成一派说出去了也不过是让人笑话而已!
柯祺的问题很明显,他没有临过帖。或者说,他没有临过好帖。
“厉阳,你去书房中把书架第二格中的字帖全部拿过来。”谢瑾华吩咐厉阳说。
当厉阳去拿字帖时,谢瑾华在心里反省了一下,他刚刚那说法是不是严厉了一点?一上来就说这字没有章法,万一叫少年心里失落了,不太好吧?于是,他打算描补一下,琢磨着要怎么夸夸少年。
然而,柯祺的动作比谢瑾华快多了。
“你好厉害!我们差不多大,你却懂得很多。”柯祺说,他的语气中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种大人似的赞扬。柯祺希望谢瑾华能快点好起来。这样又聪明又善良的孩子,真应该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啊。
柯祺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与此同时他还很现实。当初,他千辛万苦从那个尚未通车的山沟沟里考出来时,他没摸过钢琴,没碰过电脑,不知道新同学们口中时常谈论的明星究竟都是些谁,可是他从没有自卑过。因为,他很清楚,他已经尽可能地抓住了所有的机会,他已经尽可能地做到最好了。
不懂的,他可以继续学。
不会的,他可以努力拼。
穿越以后,柯祺也已抓住了他能抓住的所有机会。他生在柯家,长在柯家,他用一种不碍眼的方式为自己弄到了尽可能多的资源。哪怕他现在的学识似乎还拼不过谢瑾华这样的十四岁的真少年,可柯祺知道,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很快就会追上去。所以,他对着谢瑾华全无嫉妒,他是欣赏他的。
有些人之所以会嫉妒,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很贫乏。
而柯祺是自信的,他的精神世界是无比富足的。
谢瑾华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咦,竟然是我被夸了?
我这是被一个……孩子用夸孩子的语气夸了?
第六章
谢瑾华认真地说:“我比你年长,应是你的哥哥。”
“对,你是,没说你不是。”柯祺看似认真地敷衍着。他心里觉得好笑,只有中二期的小屁孩才会特别在意自己的年纪,总想要被别人当成大人来看待。而真正成熟的男人往往都不在意这些细节了。
成熟的男人就该像他柯祺本人一样。让喊哥哥就喊哥哥,无所谓!
厉阳很快就把字帖都拿了过来。谢瑾华认真地教导柯祺说:“其实我是很不喜欢馆阁体的,但你若想要参加科举,就必然要写得一手好馆阁体。这几本字帖都极好,你看看其中有没有你特别中意的。”
柯祺先谢过谢瑾华,才手捧字帖小心翼翼地翻看起来。有些字帖上留了印,柯祺用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竟认出其中两本是史上名臣的字帖。也有一本看上去并不古旧,莫非是本朝某位大人的墨宝?
见柯祺捧着一本看得格外仔细,谢瑾华以为他已经挑中了自己想要的,有心想知道他究竟挑中了哪一本,于是也侧头看去。这一看,谢瑾华立刻抬头瞪了厉阳一眼,怎么把他临的帖都给拿过来了?
“这本是我还未曾生病时写的,临的是章公的帖,你若是喜欢,便也临章公的帖吧。”谢瑾华说。他心中存着一些羞恼。用他现在的眼光去看,这字真的写得不算好了。不完美的作品是见不得人的。
谢瑾华的手指紧紧扣着被子,很想把字帖抢过来丢火盆里烧掉。不过,要是他真这么做了,说不定柯祺会误会,以为他是不想让柯祺触碰他的东西。于是,谢瑾华忍了。其实谢四不太擅长和陌生人相处,但他觉得自己不能吓到这个少年,柯祺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说不定心里并没有多少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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