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借钱,叶家姐姐就有理由哭了,哭郝善人命不久矣,哭郝善人以前如何如何帮助他人,现在却如何如何被人辜负。哦,最好叫叶家姐姐抱着女儿一起哭。正平兄这时也做出一副砸锅卖铁的样子,好给郝家送钱去。”柯祺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人参那样贵,这钱当然是不经用的。叶家姐姐哭上一两个月,郝家叶家终于都一无所有了,她为了能给丈夫看病延命,就只能咬咬牙把女儿卖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柯祺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然都明白了柯祺的意思。
说叶正平忘恩负义?好,那最后砸锅卖铁给郝善人看病的人是谁?而曾经受过郝善人帮助的哪里又只有叶家一个,那些人呢?他们为何没有站出来?行善积德的郝善人最后竟落得卖女求医的下场!
这忘恩负义的帽子扣谁头上,也不能再扣叶正平头上!
柯祺这主意真真是好极了!叶正平却不觉得欢喜,道:“那我姐姐怎么办?还如何和离?”
柯祺也不卖关子,继续往下说:“自然是有办法和离的。人牙子就要上门的前一天,叶家姐姐忽然得佛祖托梦,只道郝善人命中确有一劫,只是他平日多有善行,于是佛祖为他留了一线生机,这生机落在郝善人的妻女身上。只要郝善人的妻女发愿要为他在佛前祈福十年,郝善人就能立即转危为安。”
十年后,郝萱儿才十五六岁,完全不耽误她议亲。而她有了为父祈福的好名声,就算她是跟着母亲住的,而母亲又和离了,但还有谁敢轻看她?这几百上千年,不管谁做皇帝,都是以孝治国的啊。
邵瑞的眼中带着不自知的崇拜,他觉得柯祺真是厉害极了。
柯祺终于说到了最关键的部分,道:“叶家姐姐至今未能给郝家生下儿子来,她若是正经做了在家居士,定是不好再和丈夫同住的。而她已在佛前允了要修行十年,等到十年后,她年岁大了,那时肯定更生不出孩子来了。叶家姐姐就能用这借口哭哭啼啼地自请和离。”叶姐姐如今都已经快三十岁了。
没有理由就制造理由!柯祺虽很鄙视重男轻女的思想,但不妨碍他利用这一点来帮助叶姐姐。
十年后再和离就来不及了。叶家姐姐只用说,她不愿意叫丈夫日后膝下荒凉,于是现在就自请离去,好叫丈夫能早聘新人。而她就算和离了,既然说好了要祈福十年,也不会少祈福一天。于是当日后有人说起叶姐姐时,她先是耗尽家财为夫看病,又由佛祖提点愿意为丈夫祈福,后来更是因为没能给郝家延续香火而主动提出要和离……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说明叶家姐姐有着贤良淑德的好品性啊。
叶正平的眼睛彻底亮了。如此,他姐姐彻底脱离了郝家,却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简直是绝了啊!
“只要顺利和离了,叶家和郝家就能渐行渐远。至于郝善人……他重新活过来了,那些受过他帮助却不愿意借钱给他的人,再见着他时是不是要觉得尴尬?人性总是卑劣的,这些人起初就算真的良心有愧,但他们渐渐就会看郝善人不顺眼从而避开他了。若郝善人还愿意继续帮助他们,他迟早会被人吸干了骨髓。而若郝善人不愿意再帮助他们,那么升米恩斗米仇,他的好人缘就此将一去不复返了。”
哦,叶正平还可以叫人去各个村子里传一传郝善人的事迹,明夸暗贬,叫他再也娶不上妻子。
邵瑞高兴地说:“正平兄,当你要‘砸锅卖铁’时,可以把东西都‘卖’给我家的管事。你放心,你的东西还是你的东西,只是暂时存放在我那里而已。”他恨不得自己的好友能在明天就洗清这一身的污名!
“药材和大夫……就由我来安排吧。”谢瑾华说。计划中最容易出错的部分就是药材的控制和那位需要演戏的大夫了,谢瑾华不愿意叫柯祺的计划中出现什么意外,所以才非常主动地揽过了这些事。
大恩不言谢,叶正平此时已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他的眼眶隐隐有点红。
谢瑾华又看向柯祺,道:“柯弟……你成长至此,我就放心了。”他一直知道柯祺多智多谋,但柯祺今日的表现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竟在短短时间内想出如此计谋,日后自立门户也不叫人担心了。
邵瑞觉得这话听着非常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自己亲爹那张慈祥的脸。在他去年顺利考进秋林书院时,他爹拍着他的肩膀,欣慰地说:“儿啊,你长大了,爹就放心了啊。”
嘿,这两句话就是一个意思,连语气都差不多啊!
柯祺见谢瑾华端着一副少年老成的表情,只觉得他这样子非常好玩,心中的恶趣味再次发作了,道:“全赖谢哥哥平日的教导,我一定不会叫哥哥失望的!”他自以为是在陪谢瑾华玩装大人的游戏。
邵瑞觉得这话听着同样耳熟。他在他爹面前不就是这么保证的吗?
老实说,邵瑞有点搞不懂这夫夫俩在玩什么。
大约是某些很有趣的……吧?
第五十一章
四人又趁热打铁把柯祺的计策完善了一下。
“……长公主也是在家居士,所以叶家姐姐只要成为在家居士就可以了,不需要专门住进庙里过清苦生活。”柯祺虽未见过叶家姐姐,却也不想让她继续吃苦,“只是,若叶家姐姐日后还想要改嫁……”
谢瑾华不假思索地说:“这就要看正平兄了。三年后又是大比之年。”
三年后,这个事情的热度肯定大为降低了,而如果叶正平能仕途坦荡,他可以给姐姐在佛前捐个替身——这替身能够用木制的或者泥塑的人偶代替——只叫这替身继续行祈福之事,自然可以风风光光把姐姐重新嫁出去。那时就算还有人说什么,可流言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叶正平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不过,柯祺觉得叶家姐姐重新嫁人的几率不大。这并非是因为她要做三贞九烈的贤达妇,而是因为此时的男女关系非常不平等,她好容易出了火坑,大约早就心灰意冷了。而且,她还要守着女儿。
叶正平心中急切。因他觉得外甥女在郝家得不到好的照顾——郝萱儿如今需要长期吃药,可郝发才很可能又把女儿吃得补身体用的好物拿去送给别人——他就恨不得能立刻把姐姐接回家。只是,计划的实施是需要时间的。现在是九月,要是计划顺利的话,叶家姐姐应该能带着女儿回叶家过新年。
叶正平便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此事既然已有万全之策,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在叶正平和邵瑞离开前,叶正平忍不住问起了另外的一件事:“书院中每过些日子就会在红林山上举办雅集,过几日便又有一次了。谢贤弟可会参加?”
叶正平没有问柯祺,是因为柯祺要守孝,自然甚少参加各类聚会。
谢瑾华摇了摇头,说:“过几日我二哥要成亲了,我和柯弟需回家一趟。”
兄长成亲是大事,雅集自然没法参加。不过,红林山上的雅集很多,错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谢瑾华不觉得可惜。他自觉已经过了要在人前尽力展示自我的年纪,对于扬名不扬名的事看得不重。
用柯祺的话来说,那是因为谢瑾华胸有成竹,所以才能一直保持平稳的心态。
谢二成亲前的两天,谢瑾华和柯祺回了庆阳侯府。除了他们二人当初那种特殊情况,成亲向来是件很繁琐的事,好在庆阳侯府中的下人们都训练有素,于是整个家中呈现出了一副忙中有序的状态。
谢大照例把谢瑾华叫去跟前,仔细检验了他的功课。这一回,谢大还把柯祺也叫上了。
“原是想要叫你帮老二挡酒的……你这几日都跟在我身边吧,虽不用你招待客人,你见一见他们也是好的,总归要心中有数。”谢大对柯祺说。柯祺和谢瑾华成亲时没有见过亲戚,这回谢二成亲对于柯祺来说是一个机会,好叫亲朋好友们知道,他如今也是谢府的一员,谢府已经完完全全地接纳了他。
若是柯祺能给谢二挡酒,他就能更好地融入谢府青年一辈的交际圈。可惜他身在孝期不能喝酒。好在已经过了三月重孝,因此柯祺的存在倒也不会冲撞了谢二的喜事,只是他要特别注意一点而已。
柯祺很是乖巧地应下了谢大的话。
谢大如今已经清楚了柯祺的本性,瞧见他这副小白兔的样子,大哥面上虽没有表情,脑海中的思绪却翻涌了好几回。在谢大的心目中,小四就是一朵旷谷幽兰,这兰花却如今被一只狼叼去了窝里。
狼也不错,至少狼很忠贞。
谢大如此安慰自己。
“好了,老二肯定还有事和你们说。你们快去找他吧。”谢大把幽兰和狼崽都赶去了谢二那里。
谢二整个人喜气洋洋的,可见十分满意自己的亲事。定亲之前,两家的长辈曾借着上香的名义叫谢二和他未婚妻在寺庙中见过一面,谢二就此对他那位未婚妻念念不忘了,如今终于要娶她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