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逃避。”赵玄把头埋在了双臂之间,不再看窗外了,“可逃避总是最好用的。如果你死了……我心头上的重担就少了一个——可是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同胞的弟弟。”
赵青没有再说话,他看着面前的赵玄,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窗户外面。
廊下有灯笼发出昏黄的光线,可以看到含春殿中的高树,在夜色当中有一个朦胧的轮廓。
“如果……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赵玄忽然抬头看向了赵青,“你是皇帝,你会杀掉你的同胞弟弟吗?”
赵青收回了目光,有些错愕于这个问题,最后却只是失笑:“我不知道。”
赵玄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朕……朕想试试看……”
赵青微微皱眉,心中浮起一些不祥的预感。
面前赵玄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口中道:“朕想试试看……朕如果这么做了……是不是就能够、能够从这样的困境中解脱?朕不用再去想自己是有兄弟的,朕只有自己一个人,母后不用再想着朕需要留下子嗣,朕也不用再为了朝中的事情在后宫中平衡那些朕不喜欢的女人——你,青弟,你也可以得到解脱!”
话音未落,赵玄忽然从竹席上朝着赵青扑了过来,从袖中拔出了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噗嗤一声就扎到了赵青身上。
这匕首扎到赵青身上的声音是闷的,鲜血最初从匕首周围涌出来的时候,也并没有如赵玄想象中汹涌澎湃。他带着几分茫然地坐在了地上,倒在他身边的赵青面色惨白,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血腥的味道蔓延开来。
赵玄盯着赵青看了许久,看着他胸口的衣衫先是被染红,然后是变黑;看着他身下的黑色地砖之上也有了鲜血的印迹。
他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他慌忙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一直后退到了门口,似乎是被这么多的血给吓到了。
“来人!来人!”赵玄大声叫喊起来,“张骏!张骏呢!”
外面,张骏急忙应了一声:“陛下,奴婢就在外面。”
“摆驾……朕要回昭阳殿。”赵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哆哆嗦嗦地抠着门框,仿佛连拉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朕……朕要回昭阳殿。”
“奴婢……要奴婢进来吗?”张骏在外面的语气有些疑惑。
“不要……不要!”赵玄的声音是慌乱的,“快摆驾,朕要回昭阳殿。”
外面张骏应了下来,然后便是脚步声渐渐走远。
赵玄不敢再去看赵青,只在惊惶中拉开了门,逃也似的离开了含春殿。
夜色低垂。
赵青躺在地上,这么一瞬身上的疼痛,鲜血流逝时候的无力,还有耳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嗡鸣,都让他觉得平静。
他眨了眨眼睛,又有些遗憾方才站着的位置不太好——否则刚才赵玄扑过来,他也会倒在窗户旁边,这样的话,抬起头就能看到窗户外面了,而不是如现在这样,只能静静地看着那雕梁画栋的屋顶。
含春殿的雕梁画栋大约从前也是极为精致辉煌的,只是时间过去太久,那些美妙的图画,都已经在空气之中变得模糊,变得看不清了。
会不会死?
赵青带着几分惧意地去摩挲插在自己胸口的那匕首——他没有力气、也不敢起身低头去看自己胸口这匕首会是什么样子,就连这会儿摸到的时候,都不太敢用力。
如果死了……明天就不能去昭庆殿了。
赵青低低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眷恋。
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了。
半掩着的门被推开,接着就是范女史的一声惊呼!
“快!先找太医来!然后去长乐殿告诉祝姑姑!”
这是赵青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此刻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想什么,而是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祝湉被人从睡梦中叫醒又说了含春殿的事情时候,整个人觉得有些懵。
“是谁做的?”她一边穿戴整齐了,一边问从含春殿过来的那小内侍,“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大约是圣上。”那小内侍支支吾吾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了,范姑姑过去的时候,小郎君圣上都快凉了……”
“太医去了没有?”祝湉觉得有些头疼,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问道。
小内侍快跑了两步跟上去,道:“请了太医,太医说伤得有些重,有些药不敢用,得请您过去定夺。”
祝湉站住了脚步,回头看了那小内侍一眼,又看了看刘太后寝殿的方向,沉吟片刻,道:“你先回去,和太医说,先用药,不用管那么多。这件事情,我得先说给娘娘知道。”
小内侍急忙应下来,便匆匆出了长乐殿。
祝湉在夜色中静静站了一会儿,又前后把这事情思索了一遍,然后才往刘太后的寝殿走去。
寝殿之外,两个值夜的女官见到祝湉来了,有些意外。
“姑姑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其中一人问道。
祝湉道:“我有事情,想见娘娘。”
女官愣了愣,先看了一眼墙边更漏——还未到五更——她道:“娘娘三更后才歇下……娘娘最近也休息得少……”
祝湉知晓她话中的意思,也知道此刻不该去扰了刘太后休息,可她只觉得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