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瓷应了一声,女官们便推开门,带着洗漱的物事进到寝殿中来了。
“哪来了一只鸟?”薛瓷一边转头去准备洗漱一边指了指窗户外面,“这雨好像下了一晚上呢!”
“昨儿晚上大雨,把灵囿给淹了。”一个女官笑道,“然后里头的鸟兽都跑出来了,灵囿的宫人们已经忙碌了一早上,在各宫各处把逃走的那些往回抓。娘娘这边是看着了一只鹭鸟,前殿的廊下还窝着两只公孔雀呢!”
薛瓷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也是没想到灵囿会被冲垮了——里头不是还有好些豹子老虎,总不能也都跑出来了吧?”
“正是都跑出来了,所以灵囿的宫人们都快急死了。”女官道,“据说里面那只白老虎直接顺着水游走的,方才是说在太液池边上一晃而过,这会儿是不知道去哪里了。”
正说着,翠珠从外面进来了,口中道:“娘娘一会儿可别去正殿那边,正殿的屋顶上蹲着两只花豹子。”
薛瓷听着倒是有些好奇,还想去看
☆、民为重
在宫中生存——或者说得更宽泛些,在朝廷里面打滚——最最需要的便是见微知著的本领。
薛瓷从长乐殿中出来时候,天已经放晴了。
雨后的晴天,显得天格外蓝,空气也是格外清新。
上了肩舆,薛瓷闭着眼睛思索着之前与刘太后的那一番对话,她并不认为这件事情在与刘太后这么一番对答之后就能解决,后宫中的她必然是被动的,能做的也着实有限。
“去卫国公府,请太太进宫来陪我说话。”薛瓷睁开眼睛看向了身侧的翠珠,如今她贵妃的身份,事实上已经可以常常让家人进宫了,之前她不欲太过于惹眼出格让人注意,但现在大可不必。
翠珠应了下来,随即吩咐了身后的宫人,又道:“那娘娘要留卫国公夫人用晚膳吗?若是要留,我这会儿便去膳房吩咐一声。”
“到时候再说吧,这会儿还早呢!”薛瓷说着,重新闭上了眼睛,再次思索起了朝中的事情。
约莫过了还没到一个时辰,裴氏便进宫来了。
进到了昭庆殿中,裴氏便由翠珠引着往偏殿走。翠珠笑道:“今儿宫里面灵囿的鸟兽都跑出来,方才咱们才发现偏殿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两只波斯猫,可怜兮兮地在偏殿里面喵喵叫,娘娘便去偏殿看猫了。”说着就到了偏殿外,翠珠先进去通传了一声,很快就出来请了裴氏进去。
裴氏进去了偏殿,便看到薛瓷正在逗两只毛色鲜亮的长毛波斯猫,她上前来正要行礼,就被薛瓷给托了起来。
“太太总是这么多礼。”薛瓷一手抱着猫,微微笑着说道,“论理该是我向太太行礼才是,如今倒是反过来了。往后太太进宫的时候多了,要是每次都这么拘谨,我都不敢请太太进宫来说话了。”
这话说得裴氏一笑,便道:“礼不可废,若是还有旁人在的话,见着了还说我这么一把年纪,倚老卖老什么的。”
“谁敢这么说?我便去问一问她,女儿不叫母亲行礼不是天经地义?”薛瓷一边说一遍拉着裴氏坐下,又让翠珠把两只波斯猫都抱出去,“去把猫送去给灵囿,省得他们丢了猫,还得整个宫里面都找不到。”
翠珠应了下来,便领着宫人们抱着猫退了出去,剩了薛瓷与裴氏在殿中。
裴氏看着翠珠她们出去了,才又向薛瓷道:“家里面这几日也是不太平,那几个姨娘不知是从哪里得了风言风语,见天跑到我面前来哭哭闹闹,说是你在宫里地位不稳之类的。方才我进宫之前,四姨娘还跪在我面前一行哭一行说什么要我为你做主,听得我满心厌烦,简直不知道她们都各自从哪里听了这么些胡话。”
薛瓷笑着安慰道:“太太也别烦恼,家里面的姨娘们听的这些,多半就是从她们娘家那边传来的。太太只只当做没听到就是了,若是闹得烦了,就如当年五姨娘那样,直接送去庙里面,也清净。”
裴氏笑道:“的确便是这么想的,家里面如今我也懒得管事,都交给了你六嫂和八嫂她们自己去商量着处理,这些姨太太们闹起来,倒是让她们脸上不好看。”
薛瓷笑道:“太太如今也是能享清福的时候了。”
“可还早了,只能心里想想。”裴氏笑着看向了薛瓷,“我方才出来时候,国公爷还在家里面恼火,早上早朝的时候张相与张太尉在朝堂上就互骂起来了,还正好为着的是国公爷手里的兵权。”
“所以父亲现在有什么应对吗?”薛瓷问道。
裴氏道:“也不过就是与张相同步了——咱们两家是姻亲,这些年的关系又一直亲近,到这样关头,你父亲也不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点名声利益就把张相给推入火坑了。须知你父亲这两年在并州幽州征战,张相从来都是在朝中站在你父亲这一边的。”
听着这话,薛瓷有些安心了,于是便把宫里面的事情一一说给了裴氏听,然后道:“我今日请太太进宫来,远就是要说这些。张太尉在朝中要对付父亲和张相,想来除了在后宫中有这些手段,在宫外说不得就有一些下作法子还没使出来。家里面的姨娘们从前太太也不怎么管她们与娘家往来,但现在这样情形之下,太太就不得不费心多多看着她们了。”
裴氏沉吟了片刻,倒是点了头,道:“你说的有理。”顿了顿,她又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薛瓷,道,“如你所说,圣上对你也并非是喜爱……看起来更像是想除掉你了……这宫中……”
“前朝看父亲都那样百般不顺眼了,后宫看我自然是一样。”薛瓷倒是不怎么在意赵玄的看法,语气是轻松了,“太太不用担心,后宫的事情我自然是有计较的。”
裴氏眼中的担心还是没有散去,又道:“刘太后也并不是好相与的……十二娘,这宫里面……”
“太太放心吧!”薛瓷笑着握住了裴氏的手,“您不相信我,也该相信父亲,父亲在前朝岿然不动,我在后宫便能屹立不倒。”
就在裴氏与薛瓷在把前朝后宫的事情一一分说的时候,昭阳殿外,刘太后从肩舆上下来,也没叫人进去通传,便扶着祝湉往里面走去。
昭阳殿中哪里有人敢拦着刘太后,便有那小内侍急急忙忙地往里面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张骏便火急火燎地从正殿跑了出来,哆哆嗦嗦小心翼翼笑道:“娘娘来了……陛下正在里面与张太尉说话呢……”
“我来听一听。”刘太后也不看张骏一眼,又命人不许过去通传。
张骏脸一白,也不敢吭声了,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刘太后身侧,大气都不敢喘。
刘太后进去了正殿,又朝着里面的书房走,已经能听到里面的赵玄与张岭在说话了。
“所以……太尉的意思是,张相与卫国公是想在一起联手架空朕?”赵玄的语气是凝重的,“难怪今日张相会与太尉在朝中就争吵起来……”
“是与不是,陛下稍微想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是太尉张岭的声音了,“与其说是张欣与薛春回想架空了陛下,不如说是太后娘娘想把陛下的权力给收回去了。张欣当初是在太后娘娘的提拔之下才成为了丞相,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太后的拥趸,您不妨就把张欣看做是太后娘娘在前朝的一具木偶——而张欣之前与薛家接亲,已经说明了张薛两家已经是狼狈为奸了。”
张岭的话音刚落,刘太后就已经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而他是背对着门站着的,此刻又没有人进来通报,自然不会察觉到背后站着了刘太后。但赵玄却吓白了连,他几乎是颤抖着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嘴唇哆嗦了两下,没能说出话来。
张岭只觉得有几分奇异,见赵玄看向了门口,便也回头,然后就看到了刘太后面色平静地在门口站着。
“许久没见太尉,太尉也还没见老。”刘太后微微一笑,这样说着,便进去了书房里面,随便捡了一张椅子坐下了,然后看向了赵玄,“皇儿站着做什么?坐下吧!哀家也来听一听,太尉是如何与你说朝政的。”
张岭脸色有些发青,他是万万没想到刘太后此时会到昭阳殿来的,他来昭阳殿之前还着人打听说,知道后宫薛瓷去了长乐殿找刘太后,按照从前的情形,这时候多半刘太后是不会来找赵玄的,可却没想到今日却并非如此了。
“方才太尉说的那些,哀家有些没听懂,太尉不妨与哀家解释解释?”刘太后可不管张岭在想什么,她看向了赵玄,目光是凌厉的,“皇儿可听懂了听明白了?若是皇儿懂了,与哀家解释解释也是可以的。”
“不……不、朕也没有……没有听懂。“赵玄一哆嗦就坐在了椅子上,不敢再看张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