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王骁歧同她一样靠墙站着,两人并排,但始终一高一矮,他偏过头来,“谢什么?”
许意浓握着瓶身,眼里尽是身上他的西服衣摆,间隔了一会儿才缓缓张口,“谢谢你送我和乐乐来医院,也谢谢你的饮料。”又一并补上,“还有上次送我回酒店。”
她俨然褪去了工作时的犀利,还夹带了一丝柔弱,王骁歧看着她,问了句,“你住你表哥家?”
许意浓点头,“嗯。”
“挺好的,有个亲人在这儿,有个照应。”
许意浓拿捏着奶茶瓶又轻轻嗯了一声。
一时好像没话了,王骁歧靠着墙又突然说。
“你侄女跟你长得挺像的。”
许意浓闻言唇角不自觉抬了抬,“老话说外甥像舅舅,侄女像姑姑,总是有点道理的。”双手被奶茶捂着暖和多了,她告诉他,“不过也有不像的地方,乐乐从小性格好,没我那么拧巴,就是有时候皮了点儿。”
他好像是轻笑了一下,“还好,你也只是窝里横。”
许意浓手中来回滚动的奶茶瓶不易察觉地卡顿了一下,这时CT室里部的门重新打开,表哥抱着乐乐跟表嫂一道出来了。
许意浓第一时间跑了过去,关切问,“怎么样?”
“片子出来还有一会儿,但医生说是普通的脱臼,没有造成关节严重脱位,让门诊医生做个复位就好了。”这会儿情绪平复的涂筱柠告诉她。
许意浓悬吊了一晚的心这才稍稍落了落,她赶紧转身想把这消息告诉王骁歧,却发现刚刚他还在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好像特意把团聚的时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人,就跟出现的时候一样及时且安静,除了许意浓无人注意到,如同短暂一现的昙花,完成使命后默默归于尘土里,零落成泥。
耳边有表哥一家三口的声音,说了什么许意浓没听清,她在原地失神地立了会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拿了片子再次回到了急诊室。
医生给乐乐胳膊做复位的时候涂筱柠和许意浓均被赶了出来,只允许纪昱恒留在里面。
“对不起嫂子,是我没照顾好乐乐。”姑嫂俩独处时许意浓自责地向她道歉。
涂筱柠摇首,“孩子成长路上受点伤是难免的,就算今天是我和她爸爸在家也未必能看好她,这不是你的问题,你能保持冷静地把乐乐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已经做的很好了,换成我早就慌了,肯定只知道找你哥。”
许意浓唇紧抿成一线,涂筱柠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握握她的手轻轻拍拍,“乐乐没有大碍,这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说话间随着诊室里传来乐乐一声哀啼,涂筱柠和许意浓的对话中止,过了一会儿门一开,小丫头眼泪汪汪地被纪昱恒抱出来了,涂筱柠这个当妈的到底是遭不住孩子受皮肉之苦,父女俩一出来她就从纪昱恒那里一把将乐乐抱了过来,一刻不愿松手。
她细细看看女儿这里再看看那里,确认无事后沙着嗓给她擦去眼泪,“好了,已经没事了,不哭鼻子了,我们回家了。”
眼前这一幕令许意浓心情更为沉重,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显得很突兀,是她的突然造访,打破了表哥一家三口原本宁静的生活。
回去时折腾了一夜的乐乐窝在妈妈怀里睡着了,许意浓一路都没出声,坐在副驾驶座上持续望着车窗外一晃即逝的光怪陆离与灯红酒绿。
她甚至想,如果自己没从日本回来,这里的一切又会是一番什么光景?
车回到小区地下车库,纪昱恒让涂筱柠先抱乐乐上去。
涂筱柠看看丈夫,再看看仍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许意浓,轻轻点了点头,开门先抱女儿下了车。
车里只剩下他们两兄妹了。
许意浓开口就说,“哥,打扰你们这么久,我打算搬出去住。”
纪昱恒未熄火,暖气仍开着,他将手轻覆在方向盘上,望着车灯照亮的前方难得回忆起了往事。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横跳坐自行车后座吗?”
许意浓手中紧抱着那瓶未动过的奶茶,自始至终愧疚地偏着脸。
她怎么会不记得。
那会儿她才小学一年级,他也才五年级,一到周末,她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到他家来,他出去跟同学玩儿她也闹着要去。
他便忽悠她,“如果你能在我骑车的时候自己跳坐到后面,我就带你去。”
但他当时骑的自行车是父亲的那种男式最大号,连他那时的身高骑起来都有些费劲,得把车身倾斜很多才能脚撑地,更别说还没长开的她了。
可她想跟他去啊,倔强地说,“我可以的!”
于是他在前面骑,她就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哥你慢点儿!”
一般跳坐自行车,至少也要抓住前面骑车人的衣服和车上的一个着力点,可他当时故意没减速,以为她会就此放弃,谁知小丫头非要做到似的,真的瞅准时机腾空一个横跳……
“嘭——”一声巨响,因为他的车速问题,她没能如愿横跳坐上来,却在牟足了劲后惯性使然地推背而落,背脊直冲冲撞在了人家的一户车库门上。
当时的老小区里,家家户户的车库都是老式的木门,哪里经得起这么猛烈一击,门一下就被撞开了。
许意浓摔得灰头土脸,手上胳膊上全都蹭破了皮,小腿还扭伤了。
纪昱恒一看出了事,赶紧停车调头折返。
她不仅没哭,还能自己站起来,无视那一身的伤只关心自己的脸蛋,“哥,我破相了吗?”
因为这事,纪昱恒第一次挨了母亲的打,他被打的时候之前一直没哭的许意浓开始痛哭流涕,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不停往自己身上揽,“姨妈,别打哥哥了,是我不好,是我非要他带我去玩的!”
……
车窗上漫布着一层薄薄的水蒸气,纪昱恒想起这些唇角扯了扯,“你当时自己都伤成那样了,却还在给我开脱。”
许意浓的身子不由动了动,“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