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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化尸体可能会缩短数厘米乃至数十厘米,体重也会减少百分之五六十,所以尸体的测量对于身份识别意义不大,科学的方法是测量长骨。先前我已经推算过,被害人生前身高应该在1.70米左右。”顾菲菲说。

“嗯……有没有觉得身高和年龄与罗哲相仿?”韩印使劲“嗯”了一声,指指解剖台上的尸体说,“罗哲的纵火嫌疑已经被确认,而且从其住所状况看,似乎是没有任何预兆地消失了,我觉得这具尸体有可能就是罗哲。”

“那赶紧让英雄把他出租屋里的牙刷和梳子什么的带过来,做个dna比对!”顾菲菲催促道。

第七章由人成魔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次日上午,dna检测结果出炉,证实在液力机械总厂被焚烧的尸体正是罗哲,那么问题来了,这是针对罗哲连环纵火的一个惩罚吗?凶手怎么会知道罗哲的犯罪行径?到底是谁对罗哲如此恨之入骨?

当然,最后的问题,应该逃不出一个范围——罗哲作案六起,致六家旅店出现火灾,烧死住客五人、烧伤一人,同时还有一名消防员在救援中牺牲,所以从作案动机角度讲,受害旅店的经营者乃至纵火累及的死伤者的直系亲属和主要社会关系,都有可能成为犯罪嫌疑人。

案情论证会上,支援小组和专案组的思路基本达成统一,杀死罗哲的凶手一定与系列纵火案有交集。但总体来说,范围还是比较大,陈海峰希望韩印通过分析凶手在作案中的行为证据,尽可能将范围再集中一些,或者能给出个特别提示也可以。

其实,陈海峰不提议,韩印自己也会说。因为仪式化的杀人手法从来就不是突发奇想,它是一种与凶手的生活经历或者挫折以及信仰密切相关的、日积月累形成的妄想,所以韩印认为:罗哲被杀一案,仪式化的杀人过程与最终的焚烧尸体,是两个层面的行为体现。就像他前面对顾菲菲讲过的,后者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一个直接的报复行为;而前者则是对长久以来压抑心理的一个宣泄。也就是说,韩印所要特别指出的是,凶手对于火的憎恨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青少年乃至幼年时期。还有一点,韩印认为凶手患有强迫性的疑惧心理,体现在凶手用铁链将罗哲绑在水泥柱上的动作——铁链足足绕身绑了5圈。正常人不会这么烦琐,因为当时罗哲已经在安眠药的作用下陷入深度昏迷了,就算谨慎,两三圈也足以把人牢牢绑住了。而凶手在疑惧心理的作用下,思维方式是这样的——首先他觉得绑3圈并不完全保险,绑4圈呢,更不行,因为4谐音为死,代表着不吉利,对具有强迫性疑惧心理的人来说,4是他们做任何事都忌讳的数字,必须得越过去才安心,所以就有了最后的5圈,也就是所谓的数字强迫症。

“数字强迫症?”韩印话音刚落,杜英雄便急不可耐地嚷嚷着说,“我知道是谁杀的罗哲了,是李诚铭!”

“你说的是那个诚铭旅馆的老板?”顾菲菲愣愣地问。

“对,就是他,这小子还蛮神秘的,包括第一次去现场走访,还有这次去落实安装监控摄像头的事,都没见到他本人,只与他叔叔有过接触。”杜英雄使劲点点头,紧跟着解释说,“重点是第一次走访,我印象很深,他那个楼总共4层,据他叔叔说,是李诚铭觉得4不吉利,所以把整个4层都改为5层来标记,这应该就是韩老师说的数字强迫症吧?”

“也不一定吧,其实这种做法在旅馆业中也不鲜见。”陈海峰接话说。

“没关系,起码是一个方向,咱们可以先围绕这个李诚铭做一个全面深入的调查。”韩印明显倾向于杜英雄的说法。

“户籍资料显示,李诚铭不是本地人,他是在13岁时从石山市迁入本市李德松户口中的。”艾小美很有眼力见儿,及时从电脑中搜出相应资料。

“对,李德松是他叔叔,说是李诚铭的父母早年因意外双双身亡,他后来把李诚铭收养了。”杜英雄补充道。

“不会是他父母的死与火灾有关吧?”顾菲菲适时问。

“这好办,我现在联系石山市兄弟单位,证实一下有没有这种案例记载。”陈海峰说。

……

大概过了一小时,陈海峰回到会议室,将一个文件夹放到顾菲菲面前,说:“还真让你说对了,确实有那么个案子,喏,这是刚刚传真过来的案件资料。”

顾菲菲赶紧打开文件,韩印等人也凑了过来,看到:

案件发生在14年前,当年李诚铭和爸妈一家三口住在石山市大湖区一个非常老的居民区中。案件起因是这个老社区被重新开发,由于对拆迁补偿条件不满意,李家始终拒绝搬离,中间经历了颇多周折,直到整个单元楼中只剩下他一家人在住。

之后,就如人们经常在新闻上看到的那样,整个楼被断水、断电,有人在楼道里拉屎、撒尿,半夜制造各种刺耳的噪声,变着法打电话辱骂嘲讽,等等。总之,各式各样的威胁骚扰手段接踵而至,对李家一家人造成极大的心理负担。尤其是李诚铭的父亲李德民,他是一名公交车司机,晚上睡不好觉,心里又总压着烦心事,白天出车就容易走神,以至于隔三岔五地出事故。后来公司实在忍不下去,只能将他停职。

没日没夜地遭到骚扰,工作也快没了,加之同一时期妻子又得了场重病,种种折磨和摧残,令李德民的精神负荷日益加重,直至患上重度抑郁症,产生自杀的念头。在一个午夜时分,李父放火烧了自己的房子,企图与家人同归于尽,最终酿下与妻子双双被烧死的惨剧。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消防员拼尽全力,救出两人的独子李诚铭。

火灾发生后,石山市警方对现场进行了缜密的勘查和分析,对李家的社会关系和与拆迁公司发生的矛盾冲突都进行了深入的走访和了解,最终还原出上述所载案件真相。同时,尽管拆迁公司并未直接参与李家的自焚事件,但石山警方认定其使用违法手段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对相关责任人做了刑事追责……

分析罗哲一案的行为证据,综合早年间李家自杀性火灾事件,李诚铭作案嫌疑巨大。其借助杀人仪式表达精神诉求的方式,实质上也是一种犯罪标记行为,而仪式化标记行为的核心意义,是凶手潜意识中需要将个体的杀人行为合理化、崇高化,这是一种大脑的认知反馈机制,也是由人到魔的蜕变。所以,尽管眼下没有任何直接证据,韩印还是提议立即传唤李诚铭,不然这种人放到社会上分分钟都是一个危险因子。然而,李诚铭消失了!

最后见到李诚铭的是他的叔叔李德松,时间是前天深夜,也就是罗哲被焚尸那晚。据李德松回忆:

前天晚上10点多,李诚铭回到旅馆,情绪异常亢奋,一扫近来诸事不顺的阴郁。这段时间他也确实太倒霉了。先是经营得好好的旅馆无端被烧了;接着又是保险公司拒绝理赔(之前他曾为旅馆买过一份财产损失险,但保险公司以购买险种条款中不包括人为纵火为由拒绝赔付,来来回回谈判了很多次,最终对方还是坚持不予理赔);然后在保险金赔付彻底无望那天,其实也就是杜英雄初次走访诚铭旅馆那天,原本在旅馆帮助李诚铭管理账目的女友,竟带着账上剩下的一笔钱不辞而别。当然,她其实早已开始计划跑路的事,只是她要完全确认李诚铭真的山穷水尽才最后实施。

当时,李诚铭看似心情舒畅了很多,李德松也跟着高兴,但不知为何,李诚铭突然提起父母被烧死的事,还一个劲地追问李德松当年放火烧他家的有几个人,那几个人最后怎么判的,他们是否是石山本地人,当年那家拆迁公司叫什么名字。

李德松顿时就慌了。原来,关于当年那次事件,李德松并未告知李诚铭实情,一直声称是拆迁公司雇了几个地痞将他家房子点着的。他那时的想法很单纯,担心李诚铭记恨他爸爸,也担心孩子觉得有那样一个疯子爸爸而抬不起头。

面对追问,李德松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诚铭越问口气越急,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见他一副急红了眼的架势,李德松生怕他回老家石山市惹事,一时无措,便说出事件真相。没承想,李诚铭更加恼火,不分青红皂白痛骂了李德松一顿,随后跳上自己的车加大油门开走了,至今家也没回,手机也关机,差不多两天,音信全无。

李诚铭的失踪,也让韩印有种危机四伏的感觉。

韩印告诉众人:当一个人靠着复仇信念而生时,绝对无法接受所谓的事件真相的反转,反而会更加坚定长久以来他认定的事实。尤其当他经历了保险公司的拒绝赔付,经历了女朋友的背叛,经历了叔叔前后不一的说辞,他不会再选择相信任何人,只会偏执地认为所有人都在欺骗和背叛他。如果说先前他的报复目标是某个个体或者某类群体,那么现在他会报复全社会。也许李诚铭就此将会由一名使命型杀手,转变为屠杀型杀手!

第八章打破囚笼

全城紧急搜捕李诚铭!

机场、车站、码头、商场、酒店、大型广场等人群密集的场所,为搜捕区域的重中之重。便衣进场,安保安检升级,特警驻守外围随时待命。同时,对李诚铭的社会关系和社会交往展开深入细致的排查。尤其,警方希望先于李诚铭找到他女友的下落,否则以他的精神状态,女孩必然凶多吉少。

很快,首先传来了李诚铭所驾驶车辆的消息。车是在东郊一处深水湖桥上找到的,车里未留下李诚铭去向线索。一度有人认为其有可能畏罪跳湖自尽,但附近有村民称半夜就已经看到车在桥上,而警方通过银行调阅其随身携带的信用卡信息时,发现隔天早上8点40分许,该信用卡在市内一处atm机上有过两次取钱记录,共计一万元整,监控摄像头拍到了戴着长舌帽和口罩的取钱人,其体貌特征与李诚铭很像。

从时间点上看,李诚铭郊外弃车,随后返回市内蒙面取现时,警方还未将他列为犯罪嫌疑人,所以不太可能是畏罪潜逃,更像是孤注一掷。汽车目标太大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的,警方追查起来很容易上手,所以他必须抛弃,最起码要保障他在实施屠杀袭击计划之前不被盯上。

一转眼,全城搜捕在紧张密集的状态下已持续了近72小时,李诚铭仍是无影无踪,各路警员逐渐陷入茫然和困倦期。而就在这天的傍晚,负责监听追踪手机的艾小美,突然在定位系统上发现了李诚铭手机的gps信息,也就是说,李诚铭开机了。随即艾小美监听的另一对象李德松的手机响了,并由监听器中传出李诚铭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保重”,便留下挂机的嘟嘟声。不过手机并未关机,足以让艾小美捕捉到精准的gps方位信息。

手机定位显示,此时李诚铭正置身于靠近城市西郊的一个小旅馆内,杜英雄和陈海峰立马召集人手迅速奔去。一路狂飙,不到半小时便杀到目标方位。陈海峰亮出李诚铭照片,旅馆老板承认他几天前入住,当时声称自己身份证丢了,愿意多出房费,平时也不需要打扫,老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住下,房间现在还未退,但人好像一早就出去了。

听过老板的说辞,陈海峰抬手指指自己,又冲楼梯指了指,示意自己带着几名警员在附近警戒,让杜英雄带着另几名人手跟着老板上楼查看李诚铭住的房间。

老板用房卡打开房门,里面乱糟糟的。被子枕头都扔在脏兮兮的地上,床上堆满黄色的方形纸盒子,旁边的桌上放着一部手机和一个简易的焊锡工具,还有几撮黑色粉状物非常惹眼。杜英雄走过去,用大拇指和食指捻了捻粉末,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几乎与此同时,刑警支队大门口,一辆灰色面包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

犹如一出反转剧,案件的走向超乎所有人想象。

杜英雄凭经验辨别出床头桌上的黑色粉末为火药残留,而堆在床上的黄色盒子从外观印刷上看是用来装闹钟的,有警员提示一共是9个盒子,里面都是空的,杜英雄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了——李诚铭这是在自制定时炸弹,而且竟然做了9枚!

留守支队的韩印接到杜英雄的电话,也充分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如果9枚炸弹在闹市中引爆,后果简直无法估量,可以说不亚于一次大规模的恐怖袭击。韩印立刻让顾菲菲联系市局领导,必须不惜一切力量,动用所有资源,尽快找到李诚铭,才能从根源上制止炸弹引爆。没承想,就在顾菲菲刚拿起电话还未拨出号码时,一名专案组警员带着一股疾风闯进办公室,此时他应该尚不清楚有定时炸弹这码子事,所以一进门便如释重负地嚷嚷道:“李诚铭来自首了……”

审讯室中,李诚铭被铐住手脚锁在审讯椅上,目光从容、神色淡定,偶尔会扭头望望侧面墙上的电子显示屏。

审讯室外间,韩印、顾菲菲、艾小美以及江华市市局领导等,正隔着专用单向玻璃窗注视着他。大家都不明白,事态如此紧急,韩印为什么不立即着手讯问,而是把李诚铭单独晾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