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墨紫幽也算是老相识,当初他出使魏国还差点娶了她。在他印象中,墨紫幽不过是一个受尽家族摆布,任人欺侮利用的可怜孤女,如何会有本事引得魏梁两国最有权力的男人为她摒弃前嫌,联手出兵西狼。他原以为这一次魏梁两国联姻,墨紫幽不过是又一次被推出来成为政治的牺牲品罢了。
而那时,西狼虽与漠北戎狄结盟,企图瓜分魏国,可戎狄当年被楚玄使计重创,元气大伤还未恢复鼎盛时期的军事实力的三分之一,根本不能给魏国带来太大的压力,导致魏国还有余力调兵抵挡西狼对魏国西南三省发起的攻势。
而梁国是左右这一场几国混战局势的关键,若是西狼能再拉拢梁国,三国结盟,让魏国三面受敌,那么纵然灭不了魏国,也能让魏国五十年内恢复不了元气,最终走向衰落。是以他早早就派使臣接触梁国摄政王,希望能与梁国结为盟友,谁知道慕容英却是选择与魏国联姻结盟。
这一次魏国文官武将都因宁国公留下的后手十去五六,国内形势动荡不安,他又得到了宁国公送给他的魏国西南三省布防图,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他此生只怕再无机会成就他梦想中的千秋功业。是以,他绝不能让魏梁结盟。
恰逢那时,西狼国相不知从哪里得知了魏国送亲车驾所经路线,在国相的怂恿下,他当机立断派了一队轻骑前往拦截,掳走了墨紫幽。他本以为只要掳走墨紫幽,破坏了魏梁的联姻,便可拖延魏梁两国结盟,之后他再派使者再次前往梁国游说,许以重利,定能将梁国拉向西狼这一边。
那日,墨紫幽被掳回朝月城,送到王宫议事的大殿时,他还极为张狂地嘲笑过她的自信。他用同一把弯刀挑着她的下颏笑着威胁道,“若是我将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划花,或者是把你扔给我那群没品尝过你这种中原大家闺秀的手下糟蹋,你说梁国的慕容英还会不会愿意娶你?魏国的新帝还会不会要你?”
聚集在大殿中的西狼官员听见赫泰的话,顿时都得意又猥琐地大笑起来,淫、邪的目光来回逡巡在墨紫幽身上。她还穿着那身魏国公主才有资格匹配的嫁衣,大红嫁衣上金线绣成的绣着九翟四凤浮动的流光,她头上黄金铸就的高贵端庄的凤冠上垂下旒珠反射着大殿里的烛火,荧荧晃晃在她冰雕玉刻的脸上。她的面色很是憔悴,自湛江北岸至西狼王都的数日奔波让她疲惫,可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满是镇定。她既未恐慌,也未发笑,只是淡淡回答,“他们的确不会再要我,因他们知我若有所损,必不苟活。而他们定会替我报仇。到时,魏梁两国的大军一定会踏平西狼的每一寸土地。”
“你以为我会怕么?”他恶狠狠地将手中弯刀往前送了一分,锋利的刀刃在她纤细光洁的颈项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你以为你说这般的大话,我就不敢动你?”
“你不敢,”纵然刀锋横于颈上,她依旧一脸泰然,她道,“因为倘若我所说为真,而你毁了我,那么西狼与魏梁两国之间的仇怨便无可化解。留着我,你将来还能有一丝与魏梁两国谈判的余地。”
那日,他看着她迎视着自己的双眼,那双美丽的眼睛明亮得如同漫天星辰皆汇于其中,他手上的弯刀不知为何就无法再向前送进一分。
他僵立在众人面前,却见她从容地转头向着大殿外东边天际看了一眼,终于露出的笑容,“想来,你已派了使者前向梁国。可惜,不日你便会看见他的尸首。”
竖日,他派的出使者的尸体,与慕容英扣下了西狼送去的公主为质的消息一起送回到朝月城。又过数日,西狼东南数个重镇遭遇梁军进攻的消息粉碎了他与梁国结盟的美梦。
其实对于梁国而言,无论是联合魏国对付西狼,还是联合西狼对付魏国,好处都是一样的。而且魏国的富庶远远超过西狼,侵占魏国领土的好处一定比攻占西狼多,为何慕容英偏偏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魏国联手?
赫泰微微眯起眼注视着面前这美丽动人的女子在想,这世间果然真有红颜祸水一说?那个心思深沉,不择手段成为梁国摄政王的男人竟会为了这样一位小小女子而左右?
不得不说,在被魏梁两国的大军逼到如今的地步时,他心中是庆幸的,庆幸自己那时没有杀掉墨紫幽,也没有伤及她毫发。
“怎么,后悔了?”墨紫幽转头向着窗外看了一眼,这塔建得极高,高出朝月城那巍峨的城墙许多,可以望见城外那满是荒草的平原,“你是该后悔的,若你当初依我所言,乖乖地从大魏退兵,将我送回去,再好好地当你的西狼王,便不会有今日。”
赫泰冷着脸沉默不语,就见墨紫幽轻轻摇头,“我在这里的几个月里常常可看见西狼的军队在这朝月城外集结,可这一个月里却再也没有各地驰援的西狼军队出现在朝月城外,想来你已无兵可用了吧?人呐,不该贪心的,你看看你的西狼,魏梁大军所过之处破城徇地如探囊取物,不战而降的城池比比皆是,这是何缘故?”
“这是你们中原人太狡猾!”赫泰脸上露出恨意,“若非你们派出的间谍屡屡窃取了我方情报,又派人离间我与各部族首领的关系,以我天狼人之勇猛,你们岂能如此轻易就攻入我天狼腹地!”
魏梁之师在西狼境内无往不利,的确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人数度窃取了西狼的军事情报,才导致了西狼在战事上屡失先机。那些赫泰想借着对魏国用兵削弱西狼几大部族实力的流言,也是有人有意放出去的。然而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是谁,到底是楚玄还是慕容英,赫泰始终未查出来。
“所以我说你太贪心了,”墨紫幽叹息一般地道,“若非你好大喜功,一心只顾着对魏国用兵,没有着意培养部下,又怎会让西狼军队中充斥着这么多酒囊饭袋,轻易就让我们窃取了情报。要知道中原人的相貌与西狼人大异,想在你们西狼为间可是不易。若非你痴心妄想,图谋中原河山,没有好好经营你与西狼各部族首领之间的关系,又怎会让我们轻易就离间了你们?可你继承王位不过数月,连你王兄旧部都还未摆平,就急急地想吞并大魏,当真是异想天开。说到底,是你人心不足蛇吞象,西狼就是亡于你的贪念。”
“我天狼还没有亡!”赫泰的面容因愤怒而狰狞,“你别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你的确不敢。”墨紫幽笃定地摇头,“若是你敢,刚将我掳回来时,你就杀了我。越是到了如今,你便越是不敢。”
“我早就对你说过,男人要折磨女人,多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赫泰冷笑起来,他欺近墨紫幽,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说,若是我将你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下来,送给魏帝和梁国摄政王,逼他们退兵,他们肯是不肯!”
“我也说过,若是我有丝毫损伤,必不苟活,而他们是一定会为我报仇。”墨紫幽目光淡淡地迎视着他凶狠的双眼,“如今西狼的局势已到了这般地步,我是你最后的倚仗。若我死了,魏梁联军兵临朝月城下时,你拿什么去同魏帝和梁国摄政王谈判?”
“是么?你当真对他们这般重要?”赫泰双目一红,猛地伸手掐住墨紫幽纤细的脖子,推着她的背抵在窗沿上,那插在窗沿上的弯刀紧贴在她鬓边,森冷的寒光在她玉面上打出一块光亮,他咬牙切齿道,“那为何我派出去求和的使者连他们的面都未曾见到便被杀了?”
gu903();“成大业者,凡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墨紫幽回答,“你是聪明人,你应该懂得,若不将你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他们怎么能放心?西狼人骁勇善战,倘若你只是借着和谈来拖延时间,意图反扑,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