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瑾瑶并不记得母亲的相貌,只是在外祖母的描绘中大致勾勒出一位朦胧温柔的女子。
“实不相瞒,我如今回府,也是因为外祖母怀疑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当年灵武之乱,你与外祖母究竟躲到了何处?为何无人寻得见你们?”
秦瑾瑶双目微闭,追忆起当年那段往事。“其实我记得并不太清了。这些事都是后来外祖母讲给我听的。当年灵武之乱,父亲与众大臣一起被囚禁宫中,母亲则产下我不久。听闻城外叛臣即将入城,母亲产后虚弱,只好将我托付给外祖母,自己留下等父亲。外祖母带着我,按照母亲的计划一路前往江州,可惜当时江州已经大乱,我与外祖母只得改道灵州。”
“到了禹州不过七八日,我与外祖母便收到了来信,说是母亲被叛军所杀,父亲也已被囚禁天牢,终身不得出。外祖母急火攻心,登时病重,足足养了半年有余才总算缓过来。”
“这话是谁传的?为何如此骗你们?”宣安候夫人拧眉气道。
“是啊,外祖母病愈后也曾怀疑传言真假,于是求人去禹州查访。可一共去了三四回,回回人家都是如此传话,外祖母自然便不再怀疑。又因为担心带着我回禹州会被认定是罪臣余孽,因此只得定居灵州。”
“这么说来,这一切果然是场阴谋!那传话的人,还有替你外祖母去查访的人,定是被人收买了。”宣安候夫人轻拍桌子,温婉的面容有些失色。
“没错。”秦瑾瑶十分平静道。“直到两月之前,父亲的门生下放灵州,偶然得知此事,又在我身上寻得一块雁形玉佩,便想法子把此事告知了父亲,父亲这才知晓我还活着,于是派了人前来接我回府。外祖母离世前得知此事,便知道当年是被人诓骗,于是嘱咐我定要回禹州查明真相。”
“哎,怪不得你母亲当年去江州寻你们,却是如何都寻不到。原来你们改道去了灵州。”
“不知夫人可否知晓,当年父亲入宫后,究竟发生何事?”秦瑾瑶提出多日以来的疑问。
宣安候夫人摇摇头,轻声说道:“因是宫变,所以人人三缄其口。这么多年了,那一日的事竟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我托侯爷打探,侯爷也打探不得,人家都说你父亲护驾有功,因此得了黄金百两,美人四位。自然这四位美人里头没有何芝兰,何芝兰是如何与你父亲结识的,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后来你父亲娶她为续弦,而那四位美人也不知为何都慢慢不见了踪影。”
“护驾?我父亲是文官,如何护驾?”秦瑾瑶蹙眉道。
“这便不得而知了。总之当年的事,实在是一团雾水。瑾瑶啊,你听姨母一句话,这件事涉及朝政,虽知是阴谋,可背后的力量却不可谓不大,你万万不可再查了。”
“外祖母离世前说,若是瑾瑶查不出真相,她与母亲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秦瑾瑶淡淡说出这一句,语气坚韧,神色如常。
宣安候夫人一时怔住,随即柔柔叹了一声。“罢了,你只当姨娘没说过吧。你与你母亲一样,她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秦瑾瑶轻柔一笑,白皙如玉的面庞竟比瓶中睡莲更显艳丽。
第7章
“哎,您说您好歹也是堂堂的摄政王,陛下却让您干这些禁书的小事,这不是大材小用么。”说话的是白管事,也是顾修延身边最亲近的奴仆。
顾修延听言并无反应,只是随手把刚翻过的一本书撂在了那花梨理石大案上。案头左边,是一块乌金砚,墨色笔筒并一块盛着桃酥点心的玉盘。案头右头,却是堆了七八摞各类书本。再往地下瞧,更是一堆接着一堆的书本胡乱砌着。
白管事眼里担忧之色不减,依旧蹙眉碎碎念道:“禁书也不是什么大事,您何必这般兢业。”
“无妨。”
“哎。”白管事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各地知府知晓禹州禁书一事,也算见微知著,特意送了些各地书坊卖得好的各类书目来,说是请摄政王大人指点,不知这些书该如何处置。”
“放下吧。”顾修延身姿笔挺,一身墨色华服在烛光下显得曳曳生辉。白管事瞧着小主子俊逸轩昂的眉眼,心里一阵无奈。
哪怕有个姑娘在旁边侍候也行啊,也不至于让我这老骨头天天跟着守着。
弯弯的月亮渐渐爬上树梢,懒洋洋的躲在树叶后头偷看窗下的美艳男子。只见他两根修长的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揉去了几分疲惫,随后却又拿起了一本书。
旁边的白管事打了个呵欠,瞧了一眼便道:“这是灵州知府送来的书,总共十五本,您拿的那一本是当月卖得最好的一本。”
竟是一本话本。
春禾所著的《浣女传》。
顾修延刚要放下,耳边却忽然想起午后听见的两句话。“话本虽小,但却记录着无数平凡人的故事,或悲或喜,或嗔或怨。”“如今禁了话本,难不成让后世子孙都到帝王将相的史书里寻咱们百姓的影儿?”
于是,刚要放下这本书的手不自觉的又重新拿起来。
另一边的秦瑾瑶一早便回到了秦府。
“姑娘,奴婢在宣安候府的时候也问过几个小丫鬟,大家都说凌月阁是禹州最大的书坊,您可要去看看?”走在路上的时候,小桃问道。
秦瑾瑶一想到那日摄政王与那紫衫大人的对话,不由得心里一痛,叹道:“算了,还是过两日再说吧。”
小桃点点头。“灵州那边又送银子过来了,足足四千两。”
“你昨晚出去了?”秦瑾瑶问道。
小桃笑眯眯说道:“我不得出去给姑娘取银子呀。姑娘放心,我虽然武功不高,但翻个墙什么的还不在话下。”
“你瞧瞧,谁家姑娘的丫鬟会翻墙?让人瞧见了不笑话你。”秦瑾瑶故意打趣道。
小桃忍不住噘嘴。“老夫人买我的那一日,就知道我是会功夫的。姑娘这会知道嫌弃人家了,当初见我的时候怎么那么高兴呢?”
秦瑾瑶被她逗得咯咯直笑,灿烂的阳光照在脸上,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不惹半点尘埃。
一路回了秦府,本想先去给何氏请安,却被宋妈妈拦住,说是何氏今日身子不适,让她自去歇着。
秦瑾瑶也不打算过多关心,嘱咐宋妈妈好好照顾何氏,便告了辞。
“姑娘,您说是不是昨日宴席上的事都传到了夫人的耳朵里?”待到走回小院时,小桃端了一碗牛乳羹来,轻声问道。
秦瑾瑶把牛乳羹分给小桃一半,又把方才在路上买的点心都塞给她,而后点头说道:“自然是的。”
“那怎么办?夫人会不会怪罪您?您这样,算不算直接与她撕破脸了?”小桃嚼着满嘴的点心,粉嫩的双腮鼓起来,却还不忘了瞪着眼睛说话。
秦瑾瑶被她仓鼠一般的模样逗得发笑,险些洒了手里的牛乳。
瞧着小桃还一本正经的瞪着她,这才收了笑意道:“无妨。”
小桃不算聪明,但只要秦瑾瑶心里有数,她就不害怕。于是放下心来,笑眯眯的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蝴蝶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