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墨坊是咱们的大恩人。”
凌月阁每个月都会把禹州当月卖得最好的三本书写在门外的红纸上。如今负责写字的小伙计早已经习惯了,每个月卖得最好的两本书一定是温子然的话本,第三本就不一定。赶上农时,类似《厉民要术》的书会卖到第三。若是有了时疫,则《百草经》会火一些。
但无论如何,前两本书一定是温子然的话本,而且卖出的本数远超第三本。
可是今日,小伙计照例爬上梯子,然后在第一名第二名的位置写上温子然的名字,接着百无聊赖地往手上第三名的位置看去。
?今日第三名也是温公子。
小伙计在第三名的位置写上温子然的名字。
等等,不对。他刚才看见了什么?小伙计咬着笔,把被风吹折的纸翻过来,然后看见第一名的位置赫然写着春禾—《浣女传》。
什么?小伙计嘴里的笔一松,吧唧掉在地上,墨汁把门口的地毯染得漆黑一片。屋里的掌柜拿着鸡毛掸子出来骂道:“混账,你是活腻了是不是?这点小活都干不好。”
“不,不是……”小伙计赶紧解释道:“掌,掌柜,您看,这榜首不是咱们温公子的书,也不是咱们凌月阁的书。”
“你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吃拧了是不是?这榜首怎么可能不是咱们温公子的书。自从温公子开始写书,这榜首就一直是温公子的。不是我说嘴,要有一天这榜首不是温公子的书,我当众给你表演一个吃书信不信。”
“那,那您吃一个,我看看?”小伙计早已从梯子上摸下来,然后颤颤巍巍地把手里的纸递给掌柜。这张纸是小厮从督书局抄来的,每月督书局都会把当月卖得书进行统计。
掌柜这才蹙眉接过那张纸。不看则已,一看他也惊着了。
“这,这春禾怎么能卖到榜首?之前虽说也卖得不错,可也只是第三名啊。”
禹州的百姓们同样好奇。他们一向不怎么关注督书局的事,但听说榜首从温子然换成了别人,一时都觉得有些好奇,于是纷纷互相打探。
不久,大伙便得知卖到榜首的书是春禾的《浣女传》,于是大伙纷纷都去买。一时,《换女传》竟然在禹州大热,而春禾被人们叫做“打败了温子然的人”。
听说这个名号,温子然气得撕了手里的折扇。
而秦瑾瑶也好奇此事,特意来染墨坊询问丹娘。
丹娘果然中用,将秦瑾瑶带到后头库房里,轻声说道:“主子可是捐了银子给养济院?”
“是啊,可是这事与咱们的书卖得好有什么关系?”不是秦瑾瑶不自信,而是按照她的预计,她的书卖成榜首还需要很多回头客帮忙,至少也要大半年的功夫。
第47章
“这些日子以来,有不少养济院的老人过来买书。他们手里存银不多,大多都是倾尽所有积蓄买得书。我和宋永几番劝着,可老人们执意不肯,咱们只好把书卖给他们。没想到卖了书之后,他们又亲自去街头巷尾给大伙讲这些书,其中有一位周秀才讲书讲得特别好,因此引来了不少人过来买书。”
“总之,这卖着卖着,您就成榜首了。”丹娘说话的时候对老人们很感恩,同时也为秦瑾瑶感到高兴。
“倒是他们一片苦心。”秦瑾瑶叹道。她原本不想声张,但碍着郭颂坚持,这才在上面写上了染墨坊捐。没想到这些老人们竟然注意到了这件事,而且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存银全都用来买书。
果然,人心是要用人心换来的。
秦瑾瑶慨叹,同时也吩咐小桃,往后往养济院捐的银子多上一倍。
几人正说着话,便听见外头一片吵嚷。因着这些日子生意太好,丹娘已经雇了两个活计在店里忙活。此刻外头吵嚷开,一个活计赶紧进来求助。
“掌柜,外头是温子然温公子到了,说是要包下咱们所有的书。若是不卖,便状告咱们持货而沽。”
“持货而沽?”丹娘有些不明白。
秦瑾瑶说道:“所谓持货而沽,便是商铺故意压下货物不卖,等着高价时一同卖出。若是有哪位客官买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往往就会以这个罪名状告商铺。按照大厉的律法,确实是会惩罚商铺。”
“可若是咱们把书都卖给了他,那其他人买什么?他这不是蓄意找茬吗?主子,您坐着,我去与他说道说道。”丹娘撸着袖子说道。“这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等等。”秦瑾瑶思忖道。之前灵州那头也传来过消息,说是一个姓温的客商派人来询问过春禾的书。然而问过价后,那人却没买。
想来,是温子然不愿意让凌月阁卖春禾的书,更希望凌月阁依然是温子然的天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春禾的书从市面上消失。
小桃做事干净,灵州又因有利可图,所以如今温子然没查到春禾是谁,便只好到这里来买下所有的书。
“你且去问他,今日若是都卖他,他往后打算怎么做?回回都把春禾的书包下来吗?”秦瑾瑶淡淡道。
小伙计不认识秦瑾瑶,便拿眼去看丹娘,见丹娘颔首,这才出去回了。须臾,又回来说道:“公子说了,把所有的书都买下来只是他的一片诚意。他更希望能认识春禾此人。”
秦瑾瑶冲着丹娘耳语几句,丹娘点点头,走了出去。
丹娘见到温子然之时,他正用几乎猩红的眼睛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群。“温公子。”丹娘笑吟吟问礼。
温子然见是个女掌柜,心里便有几分瞧不起,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染墨坊虽然地方小,但如今已经可与凌月阁相较了。掌柜如此厉害,想必也认识春禾此人吧。烦劳掌柜告诉春禾,她出一本书能赚多少银子,我愿出双倍买下来。若是春禾答允,我额外再送她一万两银子。”
“那若是不答允呢。”
“不答允?掌柜可听说过一句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春禾不答应,那官府很快会禁了春禾的书,还会禁了这染墨坊。而且到时候,无论春禾找到哪个书坊,谁都不敢卖他的书。”温子然狞笑道。
“温公子好大的本事。”若是事先被秦瑾瑶叮嘱过,丹娘还真的会有几分害怕。
“瞧着这染墨坊的地界就知道,春禾怕是个外来的。灵州那头嘴虽然严,但也说了春禾的一些事。我的胳膊没伸到灵州,但在禹州这还算有些本事。掌柜须转告春禾,在禹州,若是身后没有人,可是立不了足的。”
“这么说,公子身后有人?”
“嗤。”温子然嘲讽一笑。“凌月阁是禹州最大的书坊,开了也有不少年头了,掌柜觉得呢?我劝掌柜,要劝你们那位春禾识相些,我能瞧上他的书,也是他的荣幸。大厉谁人不知,我温子然是话本圣手。”
“那公子的书怎么卖不到榜首了呢?”丹娘静静笑着。
“你!”温子然的话鲠在喉头,心头一堵。“那是春禾这个月运气好。听说街头巷尾出现不少老人帮忙卖书,真是难为你们染墨坊,竟然连这种手段都想得出来。呵,你们给了那些臭要饭的不少银子吧。”
“咱们与公子话不投机半句多。公子若想禁书,只管禁了便是。”丹娘丝毫不惧。
“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我若是禁了春禾的书,往后她就再也别想出书了。”温子然恼火道。他的本意是让春禾把话本全都转给自己,禁书是走投无路的法子。没想到染墨坊宁可鱼死网破都不肯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