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家小北和老太太去哪里了?我看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好像在等出租车啊。”
赵景闻帮着一起拖地板,边拖边问道。
“哦,去看我姆妈的一个老朋友。她身体不太好,说不定是去见最后一面。”
那位老太太不知道宁老太已经搬到儿子家居住,让她的女儿到建德里来找人,扑了个空。也是邻居们热心,往他新房子这里打电话,宁老太才会吃了午饭后匆匆赶去的。
“宁老太的小姐妹?不会是南京路上大百货公司的同事吧?”
赵景闻也知道宁家老太太当年可是“弄堂一枝花”,时迈百货公司的“钢笔西施”,出了名的大美人。
“就是每年夏天里,天天给我姆妈送花的女人。”
每天一朵,放在牛奶箱子上,四十多年都是如此,已经成为了老太生活的一部分。
“啊,是卖花的老太啊。”
对于宁老太的这个习惯,赵景闻也是知道了,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宁建国轻叹一声,“看来明年的夏天,不管建德里是不是还在,栀子花和白兰花,应该是闻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夫老夫爱情故事,捂脸
第53章不必再等一更
从卖花大娘那边回来之后,满身疲累的宁老太晚饭也没有吃,早早洗漱之后就回房休息了。
宁建国紧张地问儿子到底怎么了,宁小北这回和老太达成了“统一战线”,嘴巴绷得紧紧的,任凭老爸怎么追问都不说。
吃了晚饭,宁小北趴在窗边看外面的月亮。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天空中峨眉月高悬,月影淡淡,不见半点星光。
他算了算日子,再有几天就要过新年了,奶奶的那位老朋友,怕是过不到明年了吧。
卖花老太太原来叫做“水香”,靠着卖花,拉扯大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如今已经出国,在加拿大定居,只有离了婚的小女儿在身边伺候。
原来水香婆婆的房子距离建德里走路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在一排老式石库门建筑中。
宁小北扶着奶奶往弄堂里走的时候,一路看到画在墙壁上大大的“拆”字。拆字外头还用白色,或者红色油漆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油漆顺着灰色的墙壁淌落下来,好似一间间百年老屋流下的泪痕。
奶奶见到之后紧紧地拉住孙儿的胳膊,闭上眼睛别过头去,说好像看到清明节,七月半烧给亡人锡箔的时候,在地上画的死人圈圈。
他紧紧地搂住奶奶瘦弱的肩膀,不住地出声安慰她,然后一路循着水香婆婆女儿给的地址,摸到了水香奶奶家门外。
水香婆婆的家真是香,里里外外都透着花香,哪怕是寒冬腊月,靠灰白墙壁的五斗柜上都插着一枝梅花。更不要说整个屋子里外都种满了各式花卉,布置得宛如一个花房了。
因为生病而干瘦到有些脱型的水香婆婆躺在床上,无法抑制的疼痛使她不住地哀叫着,两只眼睛瞪着床头供着的白瓷瓶,眼珠子一转都不转,满屋子的花香都压不住她身上的垂暮之气。
“姆妈,宁家太太来了。”
老太的小女儿打开房门,把宁小北他们迎了进去。
水香老太置若罔闻,依然只是哎哎地叫唤。
“水香,我来了。我来望侬来哉。”
宁老太坐在床沿边,一见到她这模样,止不住地就流下眼泪。
“小姐,是简小姐来了呀。好极,好极了。”
水香婆婆在看到宁老太后,表情豁然生动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小女儿连忙上前,在老太身后垫了个枕头,好让她直起身子来说话。
“去,给简小姐泡茶。要泡苏州的碧螺春,用放在第二个橱柜里的那套白瓷杯子,快去。”
水香婆婆应该也是苏州人,话语间带着一股浓浓的乡音。
宁小北分辨了好久,才明白她称呼奶奶是做“简小姐”。
呀,奶奶原来是姓“简”的。
宁小北惭愧地低下头。他从来只当奶奶是宁老太,却总是理所当然地不记得她娘家的姓氏。
这么说来,“现实世界”里奶奶的葬礼上,他也是看了奠联才知道,奶奶的名字叫做“简清霞”的。再后来就是每隔几年去苏州扫墓的时候,才会在墓碑上见到她的大名了。
“简小姐,这个把侬(给你)。”
打发了女儿出去后,水香婆婆半侧过身子,在床边层层堆起的被子里摸索了好半天,掏出一样东西,郑重其事地放进奶娘手里。
宁小北好奇地把脑袋凑过去,差点惊叫出声,只见一块摊开的手帕里,包着一小块金条。
“侬,侬这是什么意思?”
奶奶不解地看着她。
水香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明明是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却做出了少女才有的表情。
“小姐,我是有些贪心的。我想来想去,这个还是要还把侬的。”
她把鬓角边的白发往后拨弄了一下,微微地斜着脑袋。
宁小北突然发现原来这水香婆婆压根就没看到自己。
又或者说,在她的世界里,现在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