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芊一听完谜面,眨了眨眼睛,想都没想就把谜底说了出来:“这不就是‘井’字吗?”
话一出口,宋睦和的脸色白得吓人,在场的小姐们也都惊愕地面面相觑,说实在的,这个谜面不难,若是博览群书之人,甚至可能直接在哪本书看到过原题,可……可这位沈姑娘如此不假思索,不管她是曾看到过,还是当场想出来……都太不给宋家小姐面子了!这是往死里得罪宋家呀!这位圣宠正隆的沈姑娘,到底是多有恃无恐呐?
大长公主端着茶盏,瞥了一眼安王太妃和宋睦和的脸色,也觉得这沈家姑娘实在是……嗯,打人专打脸啊!
“确实是井字吗?”安王太妃暗示性地看向宋睦和,仿佛在期待着她最后一刻的反转,但宋睦和已经六神无主了,哪里还能突发急智地把这板上钉钉的答案扭回来。
“那这一局,便是沈姑娘赢了。”大长公主瞧见宋睦和的脸色,便知晓这宋家姑娘年岁尚小,又一贯在江南之地受人追捧,心气儿怕是高得很,这乍一受打击,根本就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第一局既是沈姑娘先问,第二局便让睦和先问。”安王太妃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还指望着宋睦和能翻盘。
沈芊也知道自己刚才答太快了,颇为歉意地摸了摸鼻子,恭谦地伸手:“太妃娘娘说得对,第二局应该让宋姑娘先问。”
这句话一出来,宋睦和再次气得攒紧了手帕,沈芊的惭愧和羞赧,落在宋睦和眼中,那便是**/裸的挑衅!
第117章戳破
第二局由宋睦和出题,她打定了主意,这一次决不能再让这沈家女赢。她深信刚才是自己没准备好,如今自己深思熟虑出的这道题必然能够难住对方,毕竟这沈家女是个连写诗都不会的粗俗之人!
宋睦和提笔,边念边写下了自己的谜面:“一株空心树,独生东篱边。病人膏肓久,九死一生还。此诗中有四种药材,请沈姑娘落笔。”
侍女恭敬地将宋睦和写下的诗句拿起,缓步走到沈芊面前,展示给她看。这谜面倒是不难,可要命的是,沈芊根本就不懂中医。!谜底的四种中药名,她甚至可能都未曾听过,这让她如何猜得到?
沈芊凝眉,心中纠结。宋睦和见她这副模样,便知晓自己猜对了,这沈家女果然不通药理,也不曾读过医经,这道题,她是答不出来了。
“既然谜底是药材,那我便只能认输了。”沈芊放下笔,抬眸无奈一笑,“殿下,娘娘,臣女不通药理,便是解出了这谜面,怕是也答不对这谜底。”
宋睦和的神情终于恢复了一惯的淡雅和端庄,她很宽和地朝着沈芊微笑:“沈姑娘,此四种药材名并不生僻,也许姑娘平日里也曾听说过。”
面前的姑娘毕竟比自己小了六七岁,再怎么装沉稳,瞧着也是破绽百出的。比如她脸上那一点点微妙的变化就没有逃过自己这个“老阿姨”的眼睛。
沈芊内心再次无奈感慨,这小姑娘,真是被人众星捧月捧惯了,生生养出了如此高傲的心气儿,这样的脾性,日后少不得是要吃苦头的。
这样的例子,她以前也见过不少,很多人聪明、漂亮、家世好、能力强,从小就享受优越的教育配置,一路进入世界最顶级的大学,他们的情商、智商、财商无一不是顶级的,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生在世,总有遇到对手、遇到坎儿的时候,即便少年得意如周大都督,不也还有个一时瑜亮的对手,而不世出如孔明,照样是七出祁山,无功而返。可总有很多人想不明白这个理,尤其前半生太过顺遂的天之骄子,在逆商这一项上,反而更容易输给普通人。
罢了罢了,反正她也不想做人家的磨刀石,何苦要给自己树个靶子呢?沈芊摇了摇头,启唇一笑:“不了,若是胡乱猜出来的,也不能算是我的本事。”
宋睦和见她如此干脆的放弃,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显然心情极好。
“成,那这一题便是沈姑娘输了。”大长公主宣布完,又看了看在场诸人,随口道,“若有谁能解出此题,也可回答。”
大长公主这么一问,宋睦和的笑就顿住了,结果没一会儿,那位刚刚积极发问的钦监监正家的楚姑娘又站了起来,她扬着一张圆圆的笑脸,对着大长公主和安王太妃福了福身:“太妃娘娘,公主殿下,此题臣女会解。”
宋睦和脸色微僵,在场几位心思剔透的姑娘也都面露尴尬地看向楚家小姐,尤其是坐在楚姑娘身边的,她的好友——礼部尚书家的小姐更是直接伸手,偷偷地在桌子底下拽这傻姑娘的衣角。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大长公主抬眸看到了这位楚姑娘,她显然对这姑娘之前的提问还有印象,直接就笑道:“这回你倒是知晓了,你是哪家的姑娘?”
“家父在钦天监任职。”
“哦,楚大人家的姑娘。那你倒是说说,这四句诗的谜底,都是什么药材?”
楚姑娘特别自信地笑着回答:“这一株空心树,独生东篱边。病人膏肓久,九死一生还。说的分别是木通、黄花、没药和独活!”
这位楚姑娘一说出答案,沈芊恍然大悟,她转头冲着楚姑娘的方向鼓了鼓掌,极为赞赏:“妙哉妙哉,空心树,可不就是木‘通’,膏肓久,那必是因‘没药’,黄花自生东篱,九死一生者,‘独活’耳!解得太妙了。”
这位长着圆圆脸,笑起来甜甜的楚姑娘,听到沈芊这样夸她,那张圆圆脸立马绯红一片:“沈……沈姑娘过誉了,你的题,我还没解出来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那真真是又往宋睦和心上插一刀啊!她本来就骄傲又敏感,刚刚大长公主随口一句话,她就隐隐有些不高兴了,如今沈芊的题没人能答出来,她的题却被人轻而易举地破解了,还好巧不巧的就是同一人……这简直是将她的脸放在地上任人踩踏!
大长公主就这般不待见她,要用她来给那沈家女当踏脚石嘛!宋睦和咬着唇,眸中闪过一丝委屈之色。
“宋姑娘,楚姑娘答得可对?”大长公主忽然转头看向宋睦和,把宋睦和吓了一跳,她连忙扬起笑,答话:“楚姑娘说的四种药材,都对了。”
“哦,那可了不得。”
大长公主嘴里夸着楚姑娘,眼神却一直落在宋睦和的脸上,刚刚那一瞬,这宋家姑娘脸上的委屈之色,简直不能更明显。倒也是好笑得很,今日这局,难道不是安王太妃和她们宋家定的?安王太妃一回京,商量都不与她商量,就直接给各府广发帖子,为的不就是打沈家姑娘一个措手不及?如今眼见着计划失败,这宋家人倒是先委屈上了……呵呵。
大长公主这边安坐高台看好戏,安王太妃却很是恼恨,甚至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宋睦和一眼,似乎在责怪她连一个民女都赢不了。宋睦和也看到了安王太妃的眼神,心下自然越加委屈和难过,本就受挫的情绪,越加翻涌起来。
“沈姑娘下一题是什么?”大长公主很感兴趣地看向沈芊,说来也怪,这沈芊似乎总懂一些旁人不懂的东西,譬如火器、又譬如她这些稀奇古怪的题目,让人解不出来,但又总琢磨着想解开,很是有趣。
“嗯。”
沈芊似乎有些迟疑,其实像刚才的病狗理论那种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的逻辑难题,她脑海中还有很多,但她也感觉到刚才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尴尬,再出这种题,肯定就更尴尬了,况且以己之长,攻人之短,也非君子所为啊。
“这道题,与算术有些微关联。”沈芊思来想去,打算不出逻辑题,出博弈类的题目,虽说这博弈类的题目也不容易解,但好歹大家都能说出点什么,不至于像刚才那样尴尬,“三国时,某次大战之后,场中只剩分别隶属于魏、蜀、吴三国的三位士兵,而此时三国都等着……”
“沈姑娘,身为女子不宜擅言军政之事。”宋睦和忽然出声打断了沈芊的话。
沈芊一愣,抬眸看向她:“宋姑娘误会了,此题无关军政,只是个算数题而已。”
宋睦和咬咬唇,一副逮着沈芊的错处便不肯放过的模样:“既只是个算数题,沈姑娘为何非得提及战事?我大周上下刚刚经历了苦战,此时此刻,想必天下人都不愿意旧事重提,沈姑娘难道不觉得自己这么说,很伤人吗?”
被人莫名其妙一顿怼,沈芊也懵住了,但宋睦和却绞着帕子,继续说着:“况且,《大雅》之中便曾有言,‘哲夫成城,哲妇倾城’,理学大家亦曾提出‘万物有序,各守本分’,我等女子该做的是奉公姑、主内事,而非抛头露面,奔波在外,更不能牝鸡司晨,擅论国事!”
宋睦和这话一处口,全场一片寂静。但很快,四周便开始有人悉悉索索地小声议论起来,这京中关于沈姑娘的流言蜚语,只多不少,但几乎条条都看出这位沈姑娘是个不守规矩的,抛头露面就不用说了,她当初可是被陛下从青州请到征北军军营去的,虽未必会同士兵们混迹,但衣食住行都和一堆男人在一起,若按《女诫》《女训》的说法,这都俨然等同于**了!更别说无名无分地住在皇宫里大半个月……那可都是群臣亲眼所见,没有半分冤枉的。
至于擅论国事的罪名,那也是实打实的。轰天雷、天火弹这些,暂且可以算作是权宜之计,但听闻她在青州时,就常出入布政司的会议厅,与陛下及诸位大人共商国是——这就越界了吧?她既然精通天工之术,那负责做一做轰天雷、天火弹便好,为何还要参与到会议之中,擅论政事?这可不就有牝鸡司晨之嫌?
“都还没当上皇后呢,就想着学武则天了?”
站在严馥珍身后的绿绮旁若无人地讽刺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严馥珍立刻转头,佯作训斥:“这是你能议论的?多话!”
绿芙立刻害怕状地请罪,她低下头来,顺势往自己的四周一瞟,果然看到好些坐在附近的小姐都听见了她的话,正面色有异地看向沈芊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