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梁家嫡出五爷两臂平举,由妾身秋雨小心翼翼侍候穿衣。
“五爷,已经妥当了。”
秋雨显然对这项工作熟练已极,她将腰带替梁五爷细心系好,并配上荷包玉佩,便打理停当。
梁五爷面如冠玉,形貌英俊,身形修长,行止优雅,举手投足尽显世家贵子的风度。他拂了拂衣袖,随意点点头,顿了顿后举步往屋外行去。
“妾身(奴婢)恭送五爷。”
秋雨以及身边的贴身丫鬟躬身相送,但梁五爷连头都没有回,直接迈大步离开,片刻后就离开跨院。
屋里两人起身,秋雨轻声吩咐小丫鬟,“好了,快收拾了吧,要去给五太太请安,可不能迟了。”
秋雨身上套的外衣略有些凌乱,头发披散着,显然是因为时间匆忙,未来得及整装。她是半月前由五爷亲自开口,从几个通房丫鬟里刚抬起来当姨娘的,五爷婚后这两个月除了初一十五歇在正房,其余时间都歇在她屋里,把新夫人的脸皮打得啪啪响,主母对她观感如何,那是不用再说。
幸亏秋雨是五爷成人时,国公夫人从身边丫鬟精心挑选出来,特地开了脸伺候儿子的。她既有五爷撑腰,又有国公夫人面子在,主母才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迫害于她。
但姨娘终究是半个奴婢,主母不能一棒子打死,也有的是软刀子磨人的方法,秋雨只能尽量不让对方抓住错处折腾自己罢了。
然而在天然的地位差异上头,这些话说起来容易,要做起来却相当困难。
秋雨秀眉轻蹙,微微叹了口气,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不自觉侧头,看了一眼昨晚睡前特意换过一遍的新被褥,神色黯然。这事情若真如表面一般无二,自己好处得了,那受罪也是应该的,偏偏……
瞟了一眼更漏,再不收拾就晚了,秋雨强打精神,和小丫鬟一起快手快脚将自己的衣饰头发搭理妥当,匆匆地出了屋门,往正房行去。
五爷日常晨起与秋雨赶去正房侍候的时辰卡得紧,她这两月不吃早食已习惯,幸运的话就啃块点心灌口茶,不幸运时就得空着肚子到午后。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只要能赶在五太太起身前赶到就好,她可不想再次尝尝在青石板上跪上两个时辰的滋味。
可今天的画风却与往日不同。
秋雨赶到正房,迎面遇上五太太的陪嫁嬷嬷。王嬷嬷见到她,先是厌恶地皱了皱眉,接着赶蚊子似地挥挥手,“行了,今天就回去待着罢,五太太这边不用你伺候了。”
“怎么,不愿回去歇着,想留在这伺候?”王嬷嬷见状挑唇讽刺道。
“奴婢告退。”
秋雨回过神来,连忙微微屈膝告退。王嬷嬷这话可不好答,她忽略过去恭声应是,不过对方是五太太的乳嬷嬷,说的话就代表主母的意思,就算她惊诧莫名,也先服从再说。
至于她想不通的,就不想了,能歇着就歇着吧,有五爷和老夫人的面子在,五太太应该不敢上大动作。
秋雨唯唯诺诺答应,低头转身往回走,她心下惴惴,却只能强自镇定安慰自己。
爷们房里的姨娘,原就算对上主母的贴身嬷嬷,也无需卑躬屈膝,但秋雨现在一切就如镜花水月,轻轻一碰就碎,自己胆气不足,先怯懦上了。王嬷嬷倚老卖老,也就坦然受之。
正房内屋。
“那贱婢回去了?”莫婧然见王嬷嬷掀起帘子进屋,侧头面无表情问道。
王嬷嬷点头,“回五太太的话,老奴已经打发她回去了。”
莫婧然垂眸,半响开口,“好了,先用膳吧。”
她今日起得比往日早一些,用过早膳后,就直奔公府后堂正院,给婆母请安后,就开口请示老夫人说今日要回娘家,一起去给妹妹贺喜。
国公夫人欣然答允,并特地吩咐世子夫人费心备足礼品。
世子夫人昨晚已经吩咐人开库房精心准备妥当,此时接话笑着答应,并立即吩咐嬷嬷将礼物一并送过去。
昨晚侯府喜讯送至,这婆媳二人甚至比莫婧然还要早收到消息。陈国公府与晋亲王府关系匪浅,莫侧妃地位特殊,两人因此对莫婧然高看一眼。
这种高看,令莫婧然有如芒针在背,她低头强自压抑住情绪,匆匆起身告退,离开后堂,往扶风院行去。
梁五爷确实是国公爷及国公爷夫人最疼宠的幼子,他居住的扶风院是府里东路朝向和建筑规格最好的,即使在整个国公府里头,也就仅次于父母跟世子夫妻而已。
这些好处惠及莫婧然,她脚步匆匆,不过一刻钟功夫就回到院子,稍稍整理便可出发。
世子夫人打理家事能力不弱,因此陈国公府办事效率极高,莫婧然不过略等片刻,马车、礼品以及仆役已经备好,只待主子登车。
陈国公府侧门打开,一行数辆马车缓缓驰出,骏马“哒哒”快走,片刻转过府门街巷。
领头一辆红幔八銮大车正是莫婧然所在车驾,后面还有两辆马车跟着,一辆跟着陪嫁的贴身丫鬟婆子,一辆则是国公府循例派出的下仆。
一行车队刚转过国公府大门前正街,最后一辆车就猛顿了顿,接着“咔哒”一声,车轴突然就断裂开来。车夫身子一沉,只得大力拉住缰绳,勒紧前头马匹。
一时间,后头人声惊呼马声嘶鸣。王嬷嬷听到声响,掀开车帘伸出脑袋往后探了探,接着回过身,压低声音对主子道:“太太,成了。”
莫婧然闻言松了一口气,抬头沉声吩咐,“那就按昨晚说的办。”
王嬷嬷谨慎地点了点头,然后撩起帘子跳下车,往后头走去,按昨晚主仆二人说好的办法处理。
半响,王嬷嬷重新上车,“太太,已经办妥了,咱们先走,她们等府里头重新派车出来再赶上。”
“那就快走。”莫婧然有些急切地吩咐道。这里离府里太近,新车顷刻可至,机会稍纵即逝,她可是等待已久才找到这个机会,又费了不少功夫才在车轴上动上手脚。
莫婧然今天根本没打算去给那个庶妹贺喜,她今天另有地方迫切要去。
眼帘微垂,莫婧然若有所思,明明已经让人将那药给庶妹用下,为何对方还能怀孕?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中间肯定出了岔子。
时过境迁,若是莫婧然生活顺心如意,或者闲极无聊,心胸狭隘她可定很纠结这个问题。可惜她现在处境四面楚歌,实在无暇分身钻牛角尖,事有缓急轻重,她只得先专心解决眼下燎心事儿,庶妹这个问题只能等待来时处理。
身为忠平候掌珠,莫婧然向来个性倨傲,要她屈膝给昔日在自己之下的庶妹请安,那绝对比杀了她更难受,正好趁此机会,去一个她猜疑已久的地方。
莫婧然双拳紧握,目光阴森,今天她一定非要得到答案不可。她出身高贵,自幼受尽父兄疼宠,可不是能让人随意愚弄之辈,哪怕那人是当今表弟。
车夫得到主人指示,几鞭子狠狠抽在拉车的马背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发足狂奔,马车辘辘地快速在平整的石板大街上驰过。中途,一个打扮不起眼的小子跳上了车,坐在前车的车辕上,为两辆马车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