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如果塌了,她得站起来代替他,为他们撑住。
宋拂眼底忽然有些酸胀。
直到有温热的指尖再度擦过她的眼帘,终于让她睫毛颤了颤。
桓岫心底微叹:“陛下其实一直知道,知道当年虞氏一族尚还有人活着,甚至也是默许的。”
霍起英说不出话来,慢慢闭上了眼睛。当年虞家的事,实在发生的太突然,当时他仍在边疆,等他得知此事时,已经来不及赶回永安为虞邈求情。
“陛下也是人,是人都会犯错。只是陛下的这个错,太大了,大得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的确不值得你去原谅他。可他始终是陛下,手中握有你我的生杀大权。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若是有意不去追究虞氏后人,就绝不会时隔多年,突然派人赶尽杀绝。”
“更何况。”
“他还要你阿兄帮忙找两个人。两个对陛下而言,极其重要的人。”
“那么,你呢?”
宋拂忽然问道。
茶室内,明灭的光影落在她的脸上,映衬得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蕴着一丝旁人难以分辨的期冀。
她想问他为什么会接近自己,是因为觉得熟悉,还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身份,是为了皇帝才故意和自己来往。
霍起英似乎是误会了她的意思。
想着桓岫这些年吃的苦头,免不了要帮他说上几句话。
“阿拂,你别生仲龄的气。”
霍起英叹口气:“仲龄这小子和桓家早就没甚关系了。”听清了桓岫之前喊的那声“阿音”,他多少知道桓岫当初那场笑话一般的亲事,新娘就是宋拂了。
“自从你的‘尸体’被抬回桓家,给他过目后。他就和家人闹翻,向陛下请命,成了使臣出使番邦,一走就是好些年……”
“所以,你不是故意接近我的,你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你那时候来安西都护府,仅仅只是因为凑巧,凑巧遇上予弥国小公主的死,凑巧碰上被带到官驿为小公主验尸的……我?”
“皇帝也没有打算赶尽杀绝,反而有求于我们?”
宋拂的声音,很轻很慢,就好像溪流,不汹涌澎湃,也不激昂壮阔,只是一点点地问出心中所想,只求一个能让她心安的答案。
她想起十四年前那个雨夜。
她与兄长他们在逃亡过程中,意外失散,落入了人贩子的手中。因为几次逃跑,被怒极的人贩子吊在房梁上抽打。
那夜,紫红色的,劈在窗外的闪电,比落在身上的鞭子更令人恐惧。
房门被人突然撞开,她看到眼前的男人和衙差一起冲进来,轻轻松松救下了她。
她那时候疼得话都说不出来,是他轻轻抱着,一声一声哄着她,许诺说会一直带着她保护她,才哄得她终于睡了自逃亡以来,最安心的一觉。
也许是她的眼泪终于不流了,也许是她说话时终于又带上了几分少时的情态,桓岫的唇边,终于慢慢挂上了一分笑意。
“那时候,长辈要我另聘新妇,我不从,于是得陛下应允,离开永安到处走走,同时为陛下探查当年贞妃失踪一事,凑巧我就游历到了安西都护府。然后,凑巧遇见了你。那时候只觉得你让我觉得有些熟悉,但你长大了,有些认不出来了,直到这次你阿兄出事,我才确定你的身份。”
他说着话,握着宋拂手腕的手微微松开,然后往下滑到她的手掌上,摸了摸她圆润饱满的手指头,慢慢扣在掌心。
“陛下要找当年在宫外失踪的虞贞妃。这个消息,兴许只有你阿兄知道了,所以陛下绝不会这时候心血来潮要萧子鱼抓你们。”
“咳……”许是因为他的小动作太多,霍起英突然轻咳一声,尴尬地插了句话:“那康王府的小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桓岫没松开手,只是略一沉默,沉吟道:“康王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虞家手中。虞氏一族被诛后,虞府遭到抄家,却没找到他们要的东西。加之虞贞妃失踪前怀有龙嗣,一向被皇后视为眼中钉,威胁太子之位。因此……康王和皇后都有充分的理由,要将虞氏后人赶尽杀绝。”
他顿了顿,看向宋拂:“萧子鱼在大理寺,喜用酷吏。他不会留你阿兄的命,但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你阿兄死。”
宋拂的心突然吊了起来。
桓岫低笑:“兴许,我们能赶在萧子鱼失去耐心前,堂堂正正地救出你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