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绝道:“该来的自然会来,再等会儿。”
戚紫石问道:“小三爷,你要等的是谁?”
李绝还未回答,外头驿馆的辽人走了来,笑嘻嘻地说道:“各位道爷,我们将军听说是四位经过玉城,特地设宴,今夜请几位到内衙一聚。”
玉城的守军是辽国的皇亲,复姓耶律,听闻有绮霞峰的道士一行四人要借道去大雪山,又是玉阳子的徒弟,大惊之下,不敢怠慢。
立刻命人将他们好生安置在驿馆之中,又听去探看的侍从说,这四人果然个个相貌出众,仙风道骨,不同凡响,他不由也生出要一见之心。
李栎叶忍不住问:“你早知道这个耶律阿贵会请咱们?”
“这就叫做上行下效,屡试不爽。”李绝淡然地回答。
辽人的大王推崇道法,耶律将军是皇亲,怎么能不跟着学一学。
何况是绮霞峰的道士,对于大王是有恩的,若是不见,将来大王问起来,岂不尴尬,见一见,却有诸多难以言说的好处。
李栎叶心里已经暗暗有了几分钦佩,又问:“可就算去赴宴又能怎么样,还是不知人在哪里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去看了再说。”李绝毫不在意似的甩甩衣袖,抱着双臂往外走去。
将军府甚是简拙阔朗,厅外间有架起的火炉,柴火烈烈燃烧,像是在野地行军一样,殿内用的都是极粗的牛油烛,照的灯火通明。
耶律阿贵身材魁梧,头戴野鸡翎狐狸尾的厚毡帽,看到他们四人进门的时候,豪爽地哈哈大笑,站起来迎客。
赤松伯跟李绝打了稽首,戚紫石早也学的有模有样,李栎叶微微倾身,各自落座。
耶律阿贵寒暄了几句,问明他们启程之期,路上走了多少日子等等,李绝早算计妥当,戚紫石代为回答,天衣无缝。
突然耶律阿贵又道:“玉阳子道长近来仙体康健?上次他去大雪山的时候,冻坏了左腿,不知可好多了?”
李绝淡淡地说道:“将军记错了吧,师父练的是纯阳心法,怎么会冻坏,只是右手臂因为要挡一块坠落的石头折了一下而已。除了偶尔天阴时候隐隐作痛,其实无恙。”
“哈哈,”耶律阿贵大笑:“我果然是记错了,还是小道长是玉阳子道长身边的人,知道的详细。”
李栎叶不由看了李绝一眼,暗自捏了把汗。
这耶律阿贵看着相貌豪爽,其实竟是个外粗内细的,怪不得李绝不叫她跟人碰面,也不让赤松伯随意打听,恐怕驿馆跟城内也满布了眼线,暗中盯着他们。
方才的这句话,便是故意试探他们是否真的是绮霞峰的人。
说话间,侍从送了饭菜上来,耶律阿贵热情洋溢地笑道:“这都是特意命人做的极素净整洁的素斋菜,各位道长请。”
李栎叶才要动,李绝眼睛眯起,直接一抬手,竟将面前的一碗菜打翻在地。
众人都惊住了,纷纷转头看来。
耶律阿贵眨着眼睛:“这、怎么了小道兄,难道是菜不合你的心意?”
李绝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道:“看样子,耶律将军不是尊道请客,而是故意的羞辱我们,五荤三厌四不食,这菜里的腥气都要把我冲吐了。”
戚紫石笑道:“将军恕罪,我们师弟年纪虽小,脾气却是最冲的,他打小茹素,连吐息都是洁净的,他说不对,这饭菜定然不对。”
耶律阿贵一怔,提高声音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一个管事急忙跑进来,跪地道:“将军恕罪,这想必是厨下没有认真地把锅刷干净,属下这就去把他们绑了狠狠责打。”
耶律阿贵一拍桌子:“混账,不知道本将军请的是道长吗?敢这么马虎大意,给我狠狠地打,让他们长长记性!”
那管事领命退了出去,又吩咐人快来把地上的菜跟桌上的都撤下去。
耶律阿贵忙又向着李绝道歉不迭,李绝淡漠道:“将军倒也不必责备底下之人,也不用麻烦,我们修道的自有一种辟谷之法,就算几天不用进食也使得。”
李栎叶在旁,手心出汗,她当然清楚,这不是将军府的厨子马虎,多半还是耶律阿贵的试探,要不是李绝从小出家,口味最刁钻,只怕就又露了破绽了。
正在这时,侍从纷纷地来撤桌上的吃食,又有一人一瘸一拐地进来收拾地上被李绝摔翻的菜碗,李栎叶目光一动,本不以为意,谁知那道身着简陋破布衣裳的身影竟极熟悉!她转头又看过去,顿时变了脸色!
她差点就惊呼起来,因为那个人,确实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李重泰!只见他瘸着的腿仿佛还在流血,用粗糙污脏的手把地上的饭菜拢起来,搂在胸前,低着头,默默地要退出去。
幸亏此刻耶律阿贵正在竭力安抚李绝,并未在意别的。
李绝却冷着脸,好像铁了心要走,不料一转身,竟正跟那个抱着菜的人撞在一起!那人手中的饭菜又撒出来,有不少落在李绝身上!
耶律阿贵正在找台阶,见状盛怒:“混账,来人,给本将军把这贱奴拉出去打死!”
外间两个士兵冲进来,正要拿人,李栎叶已经忍不住站起身,却给赤松伯及时地在手臂上捏了把。
只听李绝道:“无量天尊,将军大人,非但给贫道准备了那些荤腥之物,甚至要在贫道面前开杀戒么?”
耶律阿贵一愣,忙制止了士兵,李绝扫了李栎叶一眼,看她手中虽还抱着拂尘,那拂尘却在发着抖。
李绝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打量了那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人一眼:“这……不是辽人?”
耶律阿贵忙道:“小道长眼尖,这是上回战事里俘虏过来的盛州的士兵。”
李绝又念了一声道号,冷笑道:“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当兵的也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若他有缘法没死在两军对垒,却因贫道而死,那这份罪过可着实大了,将军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耶律阿贵笑道:“既然小道长给他开脱,也罢,就饶他一命,滚出去吧。”
这会儿赤松伯似冷非冷地说道:“我已经没了胃口,恕罪。”
李栎叶一声不响,跟在他后面离开了。
当夜,李绝跟戚紫石回到下处,李栎叶的眼睛都哭红了。
赤松伯丝毫没有要安抚之意,因为他心里也很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