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北方大地上,进入了冰冷的世界。
赵国的天气,比往年都要寒冷,邯郸一带,雪花飞舞,白茫茫一片。
然而,赵国皇帝和臣子们,却不畏严寒,来到北门外,迎接出征归来的将士们。
君王出城迎接胜利凯旋归来的官兵,这再正常不过。
然而,君王迎接惨败归来的将士,却是破天荒头一次。
将士们还没到,赵歇和重要臣子们,先交谈起来。
张耳慨叹道:“出征快两年了,历尽千辛万苦,想必广武君憔悴许多了。”
赵歇感叹道:“广武君一定很自责,希望他能重新振作起来。”
李齐道:“此战,我赵国折损十余万人,耗费粮食甚多,孟舒将军战死,损失惨重啊!”
赵歇道:“就算损失再重,赵国也得振作起来,跟韩、齐、匈奴一起共抗暴秦。”
这时,远处天际线上,官兵们出现了。
官兵们越来越近,大家可以看到,归来的军队旗帜破旧,士兵们个个都无精打采。
军队中最前面骑马的,有李左车、戚宗、田叔、夏侯婴、王吸、田集。
李左车策马加快速度,靠近皇帝时停下。
“陛下……”
李左车下马,跪在赵歇跟前。
“陛下!臣有罪!臣有罪!”
此时,李左车已是泪流满面。
“臣身为主将,出战惨败,罪该当斩!臣对不起赵国!有负陛下!”
李左车哭得连鼻涕都出来了,连连向赵歇磕头。
地面上是一层雪,李左车面部都是雪。
他是极端痛苦、自责,见到皇帝后真情流露,而不是做作。
其他数名将军,来到了李左车身后,齐齐向皇帝跪下,皆潸然泪下。
在更后面,是级别低一些的武将,许多人也流泪了。
连许多士兵也流泪了。
雪花纷飞,北风呼啸,大地一片苍茫,现场悲戚一片。
谁说男儿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处!
损失太惨重了!就算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都为之伤心。
赵歇何尝不伤心难过,也忍不住流泪了。
在场臣子们,同样潸然泪下。
赵歇把李左车扶起,真诚道:“这一战,我们是惨败了!但广武君已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是暴秦太狡猾,我们都上当了。广武君要振作起来,赵国需要你!朕需要你!”
军队惨败,皇帝没有责怪,还出来迎接,慰劳将士,李左车伤心之余,还颇为感动,他朗声道:“臣有生之年,肝脑涂地报效陛下,竭尽所能抗秦到底。”
张耳面向众将,朗声道:“诸位,大家都要振作起来,留着有用之身,继续共抗暴秦。”
随后,赵歇向将士们说了一些勉励的话。
对于官兵来说,一切都是后话,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回来了,要先好好休息。
随后,赵军官兵们入城。
他国士兵是不允许进城的,赵国有提前做好安顿措施,城外有赵国事先建好的营地,齐军、韩军进入营地,营地内有食物、被子等等,确保士兵生活无忧。
那些家在邯郸的赵军官兵们,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家不在邯郸的赵兵,以及城外营地的齐兵、韩兵,都能待在温暖的被窝里。
联军西路军三十万人,最终回来的只有22186人。
第二天,皇宫书房。
李左车向赵歇、张耳详细讲述出征后的经过。
这更加证明了,秦军是早有预谋,等到战争打了快一年,才突然间使用连弩,截断粮道。
张耳道:“秦军有震天雷、大小连弩、床弩,在以后的对阵中,我们都必须多加防范。”
李左车道:“要是能有连弩拿来研究,或许我们的工匠也能造出来。在后期作战中,臣曾想让士兵检获连弩,可秦军防范甚严,始终没机会。”
张耳道:“张良说有办法对付秦军新武器,可始终就是想不出办法。”
赵歇埋怨道:“就是张良唆使我们一起攻秦,要不然哪会有如此惨重损失。不过也不能怪张良,他想灭秦,我们也想灭秦,谁会料到暴秦如此狡猾。韩国的人更少,更是元气大伤。”
李左车道:“就算秦军有连弩、震天雷、床弩,只要我们小心应对,还是能跟秦军一战。还有齐、韩、匈奴三国,只要我们不被离间,四国团结,根本不惧暴秦。臣会再练好兵,跟暴秦死战到底。”
齐军、韩军在邯郸停留三天后,各自启程返回自身国家。
——————————
齐国,临淄。
皇宫,书房。
刘邦接到最新消息,返回邯郸的齐军,已启程回来,估计三天后回到临淄。
萧何道:“臣认为,陛下还需像赵歇那样,出城迎接归来将士。”
刘邦有些不愿意,说道:“如此寒冷,还要朕出去迎接那些败军之将、败军之兵。”
萧何道:“虽然是惨败了,但不是将军们之过。赵歇能出城迎接,安慰将士们,难道陛下还不如赵歇?若陛下能如此做,将士们必定会感恩戴德,天下人会认为陛下是明君。”
刘邦无奈道:“行行行!朕出城迎接便是。”
得知灌婴战死,刘邦很是难过,去到灌婴家中,慰问其家人。
刘邦是大张旗鼓去灌婴家里,做给别人看,齐国皇帝乃是明君。
要是别人不知道,对于刘邦来说,那就是白来了。
——————————
十二月底,齐鲁大地上,寒风呼啸。
临淄西门外。
刘邦率文武官员,在这里迎接军队归来。
北风如针般吹打在刘邦脸上,吹得旁边的大纛猎猎作响。
已五十余岁的刘邦,身穿御寒衣物,还披上虎毛披风,即便如此,仍然还有些寒意。
太冷了,要是不是萧何强烈建议要来,他才不出来。
不久后,几千官兵出现。
“陛下……”
夏侯婴、王吸齐齐向刘邦跪下,痛哭着。
背后有许多官兵同样流泪了。
刘邦表现出一副真诚的神情,道:“两军将军已尽力了!出征失败,非将军过失。”
随即弯腰把两人扶起来。
萧何道:“夏侯将军、王将军,你们和将士们能回来,已经很好了。”
夏侯婴道:“秦军狡猾,以至几乎全军覆灭,丁复、灌婴将军战死。”
王吸信誓旦旦道:“陛下,日后还得继续联合赵、韩、匈奴,共抗暴秦。若暴秦胆敢东出,末将愿带兵出战,跟暴秦血战到底。”
刘邦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全天下皆要灭秦,就算暴秦暂时赢了,终究不会是全天下的敌手。若再有战事,定会让王将军带兵出战。”
刘邦向回来的官兵们发表讲话,好好安慰一番。
作战失败,皇帝不仅不责怪,还能对自己这么好,武将们倍感温暖。
——————————
一月初,汉中郡西边,褒水上游,褒水谷口附近。
水渠开凿已开始,数以万计的男人在劳作着。
首先开凿的是干渠(主水渠),干渠建造完成后,再开凿众多的小水渠,分流干渠之水,灌溉着汉中平原各地。
这些施工人员,全部都是降兵,八万余人不可能在同一地方,干渠很长,每隔一段距离,分派一批人员施工。
在由东到西的干渠上,正在施工地段延绵二十余里长。
由杜真率领的秦兵们,全副武装,把守在施工地主要位置。
每隔数里距离,都有居住营地,有相应数量的降兵居住,有一定数量的秦兵驻守。
水工史禄行走于已动工开凿的干渠间,时而停下监督着,确保男人们按要求劳作。
比如干渠的宽度、深度、方向等等,丝毫不能差。
在这里,人员分为四大类。
第一类是降兵,这类人数最多;
第二类是看管降兵的秦兵;
第三类是秦国少府官署下辖的官吏,以史禄为总水工,
第四类是训导部的人,训导丞曾陶常驻在这里。
三大类的人员共同管理降兵。
少府官署的人负责施工方面;训导部的人负责降兵的生活、思想教育方面;军队主要负责安全问题,要是降兵有任何不轨行为,出现逃跑、叛乱等等,秦兵们会严格处理。
对于降兵管理,有一套明确的规矩。
比如偷懒懈怠,按照程度不同,会有只给吃半饱、三分之一饱、完全不给吃等处罚。
比如试图逃跑者,轻则挨鞭子,重则会有进一步刑罚。
最严重的,是攻击秦国人员,会被当场处决。
有极少数人会违反规矩,在众目睽睽下被惩罚。
当然,就算违反规矩,只要不是最严重的,训导部的人,都会找降兵交谈,以和蔼、关心的方式交流,尽可能找出其原因。
暂时来看,绝大多数降兵们都还算安分。
巳时时刻,有秦兵喊道:“吃饭了!”
忙碌着的降兵们都停下来,走出干渠。
厨子们把热气腾腾的饭菜都运了过来。
军中是纪律严明的地方,秦军对降兵进行军事化管理,要是不遵守秩序,会被严厉惩罚。
降兵们按照顺序排队打饭,没有人敢插队。
“今天又有猪肉吃了!”
能够有肉吃,降兵们就高兴。
每个降兵都有一个大碗,一双筷子,打好饭菜后,走到一边大吃起来。
一月份天气寒冷,每个降兵都穿上冬衣,没有挨冻的。
他们所吃的饭菜,跟军队中的相差不大,只要安分劳作的人都能吃饱,偶尔还能吃好。
根据规定,每隔五天就有一顿肉吃。
降兵们边吃边低声交谈着。
“在这里劳作,跟在军中也差不了多少!”
“饭菜不比我在韩军中差,又穿得暖,秦国人也没打骂过我们。”
“只可惜不能回家!我刚娶媳妇不到半个月,被窝还没暖多少次!就被征召从军了!”
“只要安分劳作,满了三年就能回家了!我也不多想了,老实待三年吧!”
“原本还担心,秦军会杀降兵呢!看来是多心了,暴秦好像也不那么残暴!”
“现在要我们给秦国开凿水渠,谁知道会不会在干完后对我们动手!”
…………
降兵们有不同想法。
秦国对降兵的管理,是人性化管理。
让降兵们来这里干活,并不是让他们往死里干,不会对降兵们过度使用,不会让他们过度劳累,而是正常劳作,是正常成年人都可以承受的劳作。
降兵们就算不来这里干活,回到家乡后或是种田,又或者是服徭役,不见得体力上会比在这里轻松。
吃饱饭后,让降兵们并非立即干活,会有三刻钟的休息时间。
吃饱饭后,让降兵们并非立即干活,会有三刻钟的休息时间。
“又有两个偷懒的!”
大家看到,在某个角落,有两个偷懒的人被罚站着,刚才两人只能吃到小半碗饭。
饭后,降兵们有些就地躺下休息,有些聊天起来。
那两个降兵被惩罚,是被讨论得最多的话题。
“干活又不是很辛苦!却偏偏偷懒,我才不那么傻!”
“好好干事,每天吃饱,三年后回去,不就得了!”
“我觉得,比在家里服徭役更好!”
“对啊!我在家乡服徭役,饭菜很难吃,衣服被子还得自己带。”
“投降保住了性命,又不用怎么吃苦,我赚了!”
士兵们回去要种田或服徭役,在这里干事是正常劳作,不会劳累过度,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上是吃苦。
遵守规矩能过得好好的,违反规矩会被惩罚,绝大多数降兵都做出明智选择。
休息过后,降兵们要重新劳作了。
这时,有名降兵道:“我不行了!头很热!”
他整个人面无血色。
训导部的吏员快步过来,说道:“喂!要是偷懒,三年后你回不了家!”
在以往,有些降兵假装生病偷懒,大多数都能被甄别出来,大家都知道这种办法行不通。
那降兵道:“我真的很热,生病了!”
gu903();吏员伸手摸一下他额头,果然是比平常人热一些,立即叫医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