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险些气个仰倒,他从出生就是太子,整整三十年。地位尊崇,却没有与之相符的权势,平生最恼那些不给他面子的人,自然,到了他这个份上,敢不给他面子的是少数,而这些少数人,他没一个镇得住的。
长青思量了一下景王说话时的神色语气,总觉得实在不像替人求情,反倒更像是在给殿下一个改过的机会,他有心想提醒一二,瞥见太子恼怒模样,还是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景王一路出了宫门,车驾连个弯都未曾改,疾驰五城兵马司,抓人的是南城兵马司,车驾几乎横穿了大半个京城,刚停稳,前头一匹马从斜刺里冲出来,直奔着马车撒开四蹄,护卫警觉,按上腰间刀兵。
可巧这时南城兵马司大门里走出个人来,见了这情景,几步上前,手中马鞭一响,勒住马脖颈,凭着力道硬生生的把马拉停。
马上那人是个干瘦男子,手里一把强弩正对马车帘正中,忽然马被拽停,一个收势不及,被狠狠扯下马背。姬威反手剪住那人两条胳膊,照着他腿弯来了一脚,干瘦男子一声惨嚎,姬威顺手卸了他下巴,将两只胳膊一齐折断。
景王没用凳子,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少将军,身手不错,多谢。”
姬威挑了一下眉,扬声道:“光天化日,五城兵马司大门口,行刺当朝亲王,身为大宁子民,出手是应该的,王爷不必言谢。”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景王却能从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到一丝得意,不由有些失笑,小孩儿正是嚣张却不惹人讨厌的年纪,虽带着几分狠厉,倒也单纯。
干瘦男子被卸了下巴,叫也叫不出声,胳膊断了,腿也疼得没法动,姬威不屑碰他,踹了一脚,景王无奈道:“这样的身手,还来行刺,看来本王真的很招人恨啊。”
“招人恨是本事,我就怕哪天不招人恨。”姬威笑了,对景王道:“王爷,姐姐明日归宁,末将要赶紧回去了,这人交给王爷。”
景王瞥一眼被折腾得没了人形的干瘦男子,对姬威点点头,“去吧,女儿家归宁是大事,你姐姐这些年不容易,让她在家里舒心些。”
姬威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抱拳一礼,“王爷说的是,末将先行告退。”
“王爷,这人……”护卫首领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已经是来京的第三起了,京城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啊。”
景王没说什么,只道:“把人压下去吧,能审就审,不能审,我看他也差不多了,给个痛快吧。”
护卫首领应是,立刻就有护卫把人拖了下去,景王抬头看了看南城兵马司的匾额,抬脚走了进去。
兵马司只是六品衙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扔一块砖头能砸死三个侯爷四个尚书五个员外郎,中午抓了个和太子打架的,南城指挥使方盛就差点没把脑袋磕出包来,刚才宁骁侯又来了一趟,他赔了半天笑,千恩万谢把人送出门,还没歇下喝口茶,外头通报,景王来了。
方盛就差滚着出来迎接了,景王也不和他客套,直截了当道:“带本王去见江梦生。”
要是一天前,方盛压根不知道这人是谁,可现在,江梦生的名字能刻进他脑子里一辈子忘不掉,这位爷一脚踹断太子爷的腿,梗着脖子被压进大牢,连句求饶话都没有,就冲着这位爷的勇气,天字第一号班房特意腾给他。
外头烈日烧灼,牢房里反而阴凉,左起最后一间就是关江梦生的地方,牢房是泥地,景王缎面白底的靴子沾染了许多灰土,看得方盛恨不得跪下去给他舔干净。
走了一会儿,远远的隔着牢门就能见到一个穿着囚服的年轻人,那年轻人眉眼俊得厉害,戴着重枷,靠墙坐着,即便是一身囚服也无损他清高的气质,方盛擦擦头上的汗,点头哈腰的说道:“王爷,这就是那个江梦生了。”
“把门打开,把人放了。”景王道。
方盛点头哈腰,正要应是,忽然反应过来,愣愣道:“王,王爷……这人是太子爷让关的,下官做不了主啊!”
景王瞥他一眼:“我让你放人就放人,即便他有罪,也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关得起的。”
江梦生抬头看了景王一眼,俊美的面容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薄红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方盛本来就听景王那话说得奇怪,这会儿目光落在江梦生的身上,惊觉这个书生面容生得和景王有五六分相似,顿时惊了一下,莫非,这是王爷在外头生的儿子?
有了这个念头,他也不敢再拦了,伤了太子是大罪,寻常百姓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但要是皇亲国戚,那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处置,也是由宗人府全权办理,和他这小小的六品衙门真没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