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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堂?”姜采青颇为意外,便问道,“你是要去山上的无尘庵么?”

锦屏山有个无尘庵,庵里住着张家的一位老姨奶奶,说是张官人祖父的妾室,虽是贱妾,也没生养过,可毕竟伺候过长辈多年的,他祖父过世后去了锦屏山上的尼庵颐养,不是出家,只在庵堂供养。姜采青掌家后,也按着原先的惯例,每季都打发人去问个安,送一些衣裳吃用,每年也都会舍给庵堂一笔不小的香油钱。

老姨奶奶年纪大了,图个清静,去庵堂养老不难理解,可你说棠姨娘这年纪轻轻的,凑的什么热闹啊!姜采青心思转动,一时却摸不透棠姨娘这举动的用意。她眼睛不由得就溜到了棠姨娘的身上,棠姨娘正跪在地上呢,衣裳又是宽裙阔袖,也看不到身段,真拿不准她那肚子里到底怎么样了。

姜采青心说,这棠姨娘若是说要去寺中住些日子,她还能猥琐得脑补一下,猜测这棠姨娘的私情是个香客、和尚之类的,(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祖莫怪!)可她说的却是庵堂,当真要去深山庵堂陪老姨奶奶?

“奴婢不是去无尘庵……山北那边有个莲花庵,奴婢早几年在那里许过愿的,如今想去还愿礼佛,也就打算在那儿住下了。”

第40章私情

山北那边儿?这锦屏山可大了去了,方圆三百里,这里到北山属地都不同的,说得上跋山涉水路遥遥,棠姨娘这是……姜采青抿嘴一笑,也不急着去扶棠姨娘,放缓了语气说道:“这怎么行呢!离家也太远了,人地生疏,我听说北山那一带民风强悍,你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平日里养尊处优,这无亲无故的,深山小庵堂里头哪能随便去长住?张家虽不是什么世家高门,却也好歹是富足人家,怎的能让家中姨娘去受这等委屈?周姨娘前日才指责我容不下人呢,我若真放你去了,这家里家外,当真该骂我苛待你了。”

棠姨娘急忙道:“娘子素来宽厚,明明是奴婢自己要去,明明是去静心礼佛罢了,哪能说娘子苛待!”

“你若真想礼佛,为何非得去那路途遥远,深山旮旯的小小莲花庵呢,不如到无尘庵更好,无尘庵也算是方圆百里的大庵堂,尼僧也多,离家也近,也不至于偏远荒僻,老姨奶奶正好也在那儿呢,还能跟老姨奶奶相互有个照应。”姜采青十分认真的建议,两手轻巧一拍笑道:“这样正好,对外头呢,就说你因为身子不佳,去老姨奶奶身边静养了,离得近,家里也能时常叫人去看看,送些东西去,不至于叫你短了吃用,我也不至于落个苛待的恶名。”

“娘子,奴婢……奴婢……”棠姨娘被姜采青一番话堵得没了应对,心中焦躁情急,竟伏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

姜采青不禁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你这样子,我越发疑心自己苛待你了。我自问没有菩萨心肠,却也不是什么恶人,便是茜纱,我也还为她考量呢,如今她和二壮两个脱了奴籍,往后男耕女织,可不是好好的日子。你若当真非得去那莲花庵,总得给我个说得出去的理由吧。”

棠姨娘闻言止住了哭啼,却仍旧泫然垂泪,从袖中拿出帕子不住擦着,只默默地不做声。姜采青见不得旁人这样哭哭啼啼的样子,尤其还是个柔弱美丽的女子,看着燥人,她不禁扶额,说道:“我这会子也该睡了,你也回屋去吧,”

“娘子,奴婢……奴婢求求您了。”棠姨娘见姜采青开口撵人了,忙叫道:“娘子若是不允,奴婢当真是没活路了。”

“秋棠,你起来吧。”姜采青摇头微叹,心说你既然把丫鬟留在外头把门,还以为你进来打算说实话呢,这样找个不明不白的理由,我真就把你送到那什么莲花庵去?万一再出个什么事情,于己于人都不好的。见棠姨娘迟疑片刻,慢吞吞站起身来,姜采青瞥了一眼她交叠身前的宽大衣袖,突然开口问道:“几个月了?”

棠姨娘猛地一愣,愣怔之后,脸色霎时惨白,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之前她总裹着个大大的披风,如今都开了春,大披风不好再穿了,便又穿起这样阔袖的衣裳,姜采青琢磨着,只怕是真的了。既然她没有改嫁的意思,必然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嫁不了,姜采青还以为她会悄悄落掉肚里的孽缘呢。

“娘子……奴婢……四个多月了!”棠姨娘低头呐呐说完,便又无声抽泣起来。

“你可起来说话吧,这样哭得人难受。”姜采青无奈地挥挥手,心中却飞快的算了算,她这肚子也就是五个来月,这位都四个多月了,好家伙,这么一算,可不正是张官人从濮州回来前后怀上的吗!

这时间,还真是耐人寻味。

试想,若不是路上突遭变故,张官人能够身体康健地回到家乡,棠姨娘这肚子板上钉钉就是张官人的了,如今肯定是千娇万贵,阖家欢庆,谁知道命运弄人,老天跟棠姨娘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棠姨娘慢慢站起身来,移开笼在身前的衣袖,竟看不出肚子有明显变化。其实四个来月的身孕,若不注意,也看不到什么肚子的。而棠姨娘毕竟心虚,不光穿起宽大的衣裙,竟用白绫把腰腹用力束紧,她慢慢解开衣带,小腹被束得平坦如故,却因为她原先身形太纤瘦,便看出腰身的确粗了一些。

姜采青不由暗暗慨叹,她这儿绑着小枕头装假肚子呢,棠姨娘那边却白绫束缚藏着肚子,这老天真真太戏弄人了。

“我也都说了,家中妾室尽可以改嫁的,为何……”姜采青语气顿了顿,缓声问了出来,“那男人为何不能娶你?”

这一问,棠姨娘竟止住哭泣,默默地低头不语,清丽娇美的脸上一时有些愣怔出神,半晌才缓缓说道:“奴婢每月都上山去进香,那人……不是奴婢不肯说,他如今山高水远,音信全无,横竖也是没用。总之奴婢该死,奴婢不守妇道,做下了这等事情,奴婢本该一死了之,只舍不得腹中这块肉,因此便想悄悄地躲出去……”

棠姨娘说着膝行两步上前,泣求道:“娘子只当可怜奴婢,让奴婢离了这地方,远远地找个去处自生自灭,也省的叫娘子烦扰,叫家门蒙羞,反倒拖累了家中众人的名声,不然奴婢便只有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