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惊天动地,这表明什么?他把她拽进怀里,盖在袖底。远处传来一阵尖利的呼啸,蕴含了无比的速度和力量,飞速向这里袭来。一团巨大的光,在漫天飒踏中显得异常醒目,像飞鸟掠过地面,低空从他们头顶上划过。只是一瞬,他看清光晕中间那张冷漠的脸,分明就是瞿如。
想追,可是无方在身边,也许是调虎离山,不能不防。那片火光终于去远了,她轻声叫他,他撤开广袖,喃喃道:“我看见小鸟了。”
她仓惶望向天际,“在刚才的煞火里?”
他点头,“她好像谁也不认识了。”
只有魂魄,没有躯体,最终就是这样的结局。无方咬着牙沉默良久,知道一切都是金刚的手段。罗刹王作恶可以找罗刹天,意生身犯事可以找光持上师。金刚呢?他不是谁的附庸,被贬后连死都不怕,还有谁管得了他?
不能缠斗,也不能离开,这就是麒麟的可悲之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受人指派替人卖命,却是不争的事实。无方定了定神,寒声道:“我去找他,问他究竟想怎么样。”
令主说好,“逃避不是办法,既然他不念旧情,我就让他这第七世不得善终,看他怎么归位。”
一个女人引发的恶战,最坏的结果可能是金刚六世功德尽毁,坠入无间地狱,麒麟被真火反噬,烧得魂飞魄散。他们的命运是捆绑的,一个毁灭,另一个也别想逃脱。
她只得安抚他,“我不是去找他打架,可能迟迟不把金刚杵交给他,他已经心生不满了。我单独去见他,你在宫外等我。”
令主怪叫起来,“让女人出头,我缩在背后不露面,这算怎么回事?”
她怨怼地看着他,“你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
他惊恐万状,“难道你打算委曲求全,让他……”
话没说完又挨了揍,她气红了脸,“你把我当什么了?”
令主揉着后脑勺,没敢再出声。这时开口准没好话,思维太跳脱,光是想象一下,就足以把自己吓疯了。
☆、第86章
心惊胆战的令主跟在她身后,将到大明宫时,他就呜呜咽咽几乎要哭了。
“你到底打算和他说什么?我告诉你,你想舍身成仁,门儿都没有。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杀遍三千世界,然后殉情。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快归位了,我不过是只混饭吃的麒麟,他要是舍得他的果位,我也豁得出命去……”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路,说得无方脑子都快炸开了。天还没亮,这雄伟的建筑群淹没在黑暗里,只有守夜的宫灯疏疏悬挂着,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你猜他现在睡着吗?”她眯着眼说,“如果我入他的梦……”
“他会轻薄你的。”
他很快接口,换来她一个白眼。她转过身去,遥望光明宫,“瞿如的魂魄已经出现了,如果他想自证清白,就不能袖手旁观。和花屿的缘分是缘分,和瞿如的难道就不是吗?刚才那些煞火,不知道会引出什么麻烦来。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瞿如就要出事了。”她向他伸出手,“把金刚杵给我。”
令主不太放心,“你不会乱来吧?”
她失笑,“我不会乱来,以我的修为杀不了他,傻子才以卵击石。”
他犹豫了下,把杵递过去,“有点沉,小心。我等你两刻,时间一到就去接你。”
她说好,化作流光,落在了光明宫前。
殿里人知道她来,匆匆迎出门。见了她又惊又喜,有些局促地叫了声“无方”。总算不是花屿,他的脑子这刻是清明的。她也不愿意剑拔弩张,微微笑了笑,“扰了陛下好梦,实在对不住。”
她能来,他求之不得,无措地整整衣襟道:“我在打坐,还没睡……”一面说一面让了让,“你……进去吧。”
真是奇怪的感觉,明玄的皮囊,背后是另外一个人。然而金刚没有之前见面时的锋芒毕露,看他现在的样子,可以想象他和花屿相处时,是怎样平实而有烟火气的感觉。
再了不起的人,爱情面前终究卑微。他癫狂时让人恨之入骨,这时却又有些可怜相。迎她进了殿,便不再以明玄的样貌示人,恢复了本相,还是那个威严的金刚。只是眉宇间隐隐显得尴尬,站在那里进退不是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晚来?”他握着两手左右看,指指他的龙椅,“坐吧。”
皇帝的宫殿里没有迎客的坐具,因为他几乎不需要和人让礼,所以请她坐,除了内寝的床榻,只有这张龙椅最合适。果真是超脱了尘世的神佛,帝王最看重的东西也不在他眼里。无方说不必,“我站着说话就可以。今夜来,是来给尊者送法器。原本应当我家白准进宫的,只是我恰巧有话和尊者说,因此抢了他的差事。”
虽然那句“我家白准”听着很扎耳,但她能来,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她说来送金刚杵,可迟迟不把东西拿出来,神情看上去欲言又止。他掖手一笑,“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吧。”
两个人对站着,殿里灯火杳杳,照得整个寝宫都在摇晃。无方道:“昨晚百鬼夜行,长安城中人心惶惶,尊者应该知道吧?”
他颔首,“这人间本来就不太平,所以我设天星局,专事鬼神事。”
他打太极是好手,无方自然知道他的能耐,也不和他辩驳,淡声道:“我和白准今晚出去巡夜,遇上煞火漫天,也发现了瞿如的魂魄。尊者,你和瞿如到底一夜夫妻,当初她不知道你的真身,但爱慕明玄是千真万确的。你说你的神识从拉开藏臣箭那刻起恢复,和瞿如的缘分也是在你登基之后,所以你和她……”
他抬了抬手,“这话未免言重了,本座转世七次,五世皆有妻有子。你所谓的缘分,仅仅是我生而为人时的命格,是循天道,不得不为之。”
无方窒了下,“那么五世成家立室娶的都是凡人,这次招惹瞿如,也是循天道吗?”
这个话题戳中了他的痛肋,他大大地不耐烦起来,“你漏夜入宫,就是为了兴师问罪?我和瞿如的事,你不知道内情。那天是她……”他红了脸,别扭又愤恨地转过头,低声道,“是她强行……我那时脑子犯浑,把她当作了你。”
他说前半句,她心里只顾哂笑,原来这种事只要女人用强就能成的,真好意思说啊!可他又直言把瞿如当作她,她的寒毛顿时都直竖起来了——这是什么鬼话!除了他当叶振衣时的一点情分,她不记得和他有其他的交集。至于他金刚的真身,更是等同陌生人。莫名把她当作幻想的对象,实在让人感觉无比的恶心。
她变了脸色,他都看在眼里,心中只是怅惘,回不去了。他的花屿,即便对面也不相识了。
当初探到她枉死石作城,曾经多么恨,恨与佛的约定不算数,最后受到这样的愚弄。分明说好了三世的,最后一世竟是如此了局,她没能得到善终。屠城后的四十九日,他曾经去城里看过,煞气凝结生出艳无方,他那世是个道士,便有意追杀她,促成了她和莲师的相遇。对于莲师,他多少了解,他是佛中散仙,爱渡人,乐于行善,也不像别人那样把规矩举在头顶上。就算她是煞,受了他的点拨,也有修成正果的一天。
没有在那时就和她坦白,一是担心扰了她的心神,她无法潜心修行。二是害怕,花屿的遭遇历历在目,万一把战火引到她身上,她才刚成形,经不住天地震怒。
可是他好像做错了,爱情没有先来后到。就算第一个发现她的是他,他犹豫了,观望了,一世结束复又转世,等到神识清明时再去争取,她已经是别人的了。
真可惜,莲师的清静经,没能让她心如止水。也恨混沌时的自己自作聪明,把她送到白准身边。那只蠢麒麟,蠢到深处反而撞进她心坎里,她吃他那套,有什么办法。
“你听来不顺耳是吗?”他自嘲地笑,“可这都是我的真心话。你知道爱一个人,爱了五千年,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如果不是无力回天,我不会显露真身,现在这样,其实已经违反了天规,万一追究起来,我的下场可能比涅槃前更糟糕。可我还有什么指望?我盼了一世又一世,什么都没了,活着很煎熬,你懂吗?”
她当然不懂,从她仓惶转开的视线就能看出,她对他甚至没有半分怜悯,一切都是他陷得太深,作茧自缚。
她关心的只有瞿如,“你能救她吗?她魂魄无主,恐怕受人摆布。”
gu903();他微微转过脸,烛火的金芒覆盖他的眉眼,他凉薄冷情,带着三分称意,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