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里,郑梦境睡在朱翊钧的边上一直不安宁。她发现自己身处白昼时的翊坤宫,面前站着怒不可遏的朱翊钧和敢怒不敢言的朱常洛。
郑梦境迷糊了,自己方才不是还睡在榻上吗?怎么一转眼就又到了天明?三郎又为何对自己这般生气?朱常洛……刚刚出生的朱常洛怎么年纪这般大了?还身穿赤色太子常服?
”张差所为,必有主使!“朱常洛厌恶地看着郑梦境,希望自己的父皇可以发落眼前的这个女人,为自己讨个公道。
郑梦境的身体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自动自发地跪下,干干的眼中也不断地涌出泪来。“奴家万死,倘是奴家所为,叫奴家举族横死!”
朱翊钧闻言越发盛怒,一脚踹在郑梦境的胸口,“此乃朕家大事,稀罕汝家赤族!”
郑梦境被那一脚踹得喘不过气来,一下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猛地坐起来。
是梦,前世的梦。
郑梦境死死地按着自己在梦中,或者说是前世被朱翊钧踢到的地方。那处正生疼生疼。额上细密的汗慢慢汇聚在一起,成了豆大的汗珠,不断沿着郑梦境的脸庞往下落,最后从尖尖的下巴滴到了丝被上。
“小梦?”被吵醒的朱翊钧揉着眼睛坐起来,“靥着了?”
朱翊钧眨了两下眼睛,视线终于不再混沌。他借着昏暗的烛光去看郑梦境,皱了眉头,伸过手去,“怎得哭了?”
郑梦境丝毫没感觉到自己有哭,被朱翊钧提醒之后,用手背一抹,才发现竟真的哭了。在朱翊钧的手摸上脸颊的时候,她瑟缩了一下,旋即回避了朱翊钧探究的视线,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只是梦而已,只是梦。
但无论郑梦境再怎么努力,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对朱翊钧的触碰感到恐惧。这种恐惧,就好像是前世自缢,被白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深植于骨子里。她无法忘记正是朱翊钧那一脚,将自己对他的情谊消散无踪,看清自己在朱翊钧心目中的地位。
这不是梦,是前世直面过的,血淋淋的经历。
朱翊钧皱着眉,不断安抚着在自己怀里发抖的郑梦境,“不怕,万事都有朕在。”等郑梦境不再发抖,才柔声问她,“梦见什么了?同朕说说,说了便不怕了。”
“奴家、奴家,”郑梦境咽了咽口水,让自己别再发抖,“奴家梦见自己无法生育,遭陛下厌弃,日日枯等在翊坤宫却无法得见天颜。”
朱翊钧笑了,将郑梦境压在自己的身下,“好端端的,怎么梦见这等荒诞事,”他拉开郑梦境捂着胸口的手,看着胸前发红的一大块皮肤,有些心疼地在上面落下细细密密的吻,“小梦别急,宫中也有入宫多年后才有生育的宫妃,对小梦,朕有的是耐心。”
轻缓的吻并未让郑梦境有落在实处的感觉。她睁着眼盯着顶上的百子帐,双腿缠在朱翊钧的身上,身体诚实地作出承欢的反应,但心里却空落落的。
其实,她只是一个专属于皇家的玩物罢了。
郑梦境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最后消失在发髻之中。
冯保回到自己花了大心思造的五进冯宅,转了一圈,看完富丽堂皇的宅子后,心满意足地回到正堂。他并不急着享乐,让侍从将宫里带出来的朱翊钧的厚赏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不再去看。他将所有能叫上名的冯家人都聚拢在一起。
冯佑对兄长突然告老离宫的选择深感奇怪。他靠着冯保才做上了五军都督,只这职位空有头衔并无实权,正想再借着兄长威势更进一步呢,这就没了下文,心里不免急躁。他的儿子冯邦宁虽然年轻,却比父亲沉得住气,往日在五军都督府中,也是对父亲多有帮衬,如今见父亲心绪不稳,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
冯保扫了一眼堂内众人,清了清嗓子,“都在了?”
冯邦宁拱手道:“都在了。大伯有什么吩咐?”
冯保赞许地对冯邦宁点点头。这个侄子一直深得他心,如今并不因自己卸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之位而看轻自己,调换态度,这般沉得住气,可见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