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矩几番上门,给识人不少的李时珍留下不错的印象。但他知道对方多次打搅的缘由是什么,态度可以好,但口却不能松。
“李公。”陈矩拱手,也不顾院中黄土灰尘,就在李时珍身旁坐下,“看来李公出门一趟,颇有斩获。”
李时珍捋着胡子,呵呵笑道:“不求甚解,非行医之道。”他望着满院晒着的药材,“行医数十载,疑难杂症举不胜举,许多尚无法医治。我到底上了年纪,终有一日故去。只望能替子孙留下点东西,盼着后来人能解百姓之苦。”
陈矩听出李时珍话中之意,心中略有猜测,越发仔细起来,“李公德高,咱家佩服。”
李时珍摆摆手,将竹篓仔细收好,摆在墙根下,“陈公公几番上门,我都不曾好好招待,今日不妨留下吃个便饭。”
“善。”陈矩眼尖地看到李时珍手中纸张一角露出的字来,轻声念道,“本草……”
李时珍见陈矩留心到,大方地拿给他看,“我欲著书,取名为本草纲目。”
陈矩皱眉,“李公本意大善,只书商重利,此书怕是难以刊发。”
李时珍长叹,他何尝不知道呢。“罢,不提这些,陈公公随我一同进屋吧。”
李家今日的午膳吃得尤为畅快。李时珍与陈矩二人性格相合,一人走南闯北,见识非凡,一人有心奉承,真心钦佩。兴浓时,李时珍叫儿子拿出存了多年的药酒,与陈矩饮。
膳罢,陈矩归家。
药酒有些冲头,连陈矩这个千杯不醉之人都有些上头。但他神智还是清醒的。想起临出京前,张宏对他说的话,不禁暗下决心,定要请得李时珍进京。
张宏近来觉得自己年岁渐长,该是要退了。后继之人倒叫他有些犯难。以他的脾性,断容不得奸佞小人身居高位,留在圣上身旁。多年观察下来,只有史宾和陈矩二人可堪大任。史宾与翊坤宫关系不错,张宏原是更偏向他,可到底在司礼监的年份不长,岁数也小,恐压不住人。
最后,选定的乃是陈矩。
此次让他出京请李时珍出山,也是有意让人在朱翊钧跟前露脸。
烦乱思绪搅得一时睡不着,陈矩索性起来去院中的贵妃榻上躺着。
晴空碧朗,白云飘浮而过,繁茂的枝叶挡去大部分的阳光,在树叶间隙洒下细碎的光芒。
微风习习,吹散了陈矩身上的几分酒意。
本草纲目。
陈矩沉吟几分,最终决定写书一封,叫人快马送回京城。若可行,自己说服李时珍的把握就大多了。
京城与湖北两地迢迢,书信往来甚久,过了月余,陈矩才收到张宏的回信。信上只有一个字。
可。
陈矩信心大增,推开门就上李家去。
这一个月里,他和李家上下打成一片。原本最反对父亲上京的李建元,最后竟也成了陈矩的说客。只李时珍还犹豫不定。
“李公若愿进京替殿下诊治,咱家可帮李公刊行《本草纲目》。”陈矩目光灼灼,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