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摇摇头,“这倒不会。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三个月殿下却是不能下床了,得在床上好生将养着才是。”
王喜姐心里松了口气,抹干脸上的泪,强撑起笑来。“母后的乖囡囡,没事儿,别怕啊。”她含着泪将女儿抱进怀里,额头紧紧地贴着女儿的发髻,哪怕冰凉的发箍硌疼了自己也不在乎。
朱翊钧点点头,“什么好药都直管用,务必要让皇长女无碍。”
“臣不该不尽心。”太医匆匆坐到桌前,开了方子,外敷内服一应俱全。
朱翊钧看着王喜姐和长女悄声说着体己话,也就没打搅她们,自己站起来,慢慢往外走。
史宾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祭酒和皇太子,究竟怎么回事?”走出正殿,朱翊钧脚下一转,往朱常汐的屋子过去。
虽然朱常汐在被封为皇太子后,就一直住在慈庆宫,但王喜姐在坤宁宫一直留着他过去住的地方。当年她宝贝这个来之不易的嫡子,又为方便管教,所以特地选了最靠近自己所住的正殿的屋子。
朱翊钧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回陛下,奴才已经问了今日随侍皇太子殿下的太监。日讲之时,祭酒向太子和诸皇子们提问,大殿下头一个答了出来,太子殿下答错了,祭酒便说了太子几句。不想惹了殿下生气,拿了砚台砸过去。”
朱翊钧在门口停下来,“什么问题。”
史宾把头低得更低,“祭酒问的是,孝元皇后任用王巨君,善也,非善也。”
朱翊钧想了想,轻笑一声。“皇次子同皇四子没说话?”
“不曾。”
朱翊钧点点头,“皇长子和太子是怎么说的?”他朝守门的太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将锁打开。
屋内的朱常汐重新听见锁链碰撞的声音,他赶忙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满怀希冀地望着被打开的屋门。
“大殿下说,王巨君忠于汉室,善,不忠,非善。然外戚擅权,终酿大祸。”史宾搀着朱翊钧跨过门槛,“太子殿下说……”
朱翊钧用脚扫开地上的碎瓷片,拉开绣墩坐下来,好整以暇地望着忐忑不安的朱常汐,“说什么?”他伸手示意史宾别继续往下说,而是朝朱常汐抬了抬下巴,“你说,当时是怎么回的先生。”
朱常汐起先还对自己的回答很有信心,可父皇的眼神却令他越来越心虚。他把眼神慢慢地,一点点地,从朱翊钧的身上挪向别处,脖子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
“说!”朱翊钧狠狠一拍桌子,表情不再轻松,略显狰狞的脸上带着煞气。
朱常汐嗫嚅了下嘴唇,用自己最轻最轻的声音回答道:“王巨君虽外戚,却贤。汉室无能,用之为善。”然后就紧闭着嘴,再也不肯说话了。
朱翊钧冷笑,“不是还有后半句吗?怎么不说了。”他甚至能想到这个儿子一贯而来的思路,后面会怎么说。可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期望。
这是他的嫡子啊。大明朝已经多少年,不曾有嫡子继承大统了。
朱常汐的头越来越低,脑子里同一团浆糊一样。他想起永年伯夫人私下拉着自己的手,细心叮咛,体贴入微,甚至比之母后还关心自己。母后整日只会问他上学听不听话,先生有没有夸赞,是不是又惹父皇生气了。
那样温和慈祥的外祖母,难道也说错了吗?